知己——番外(二十四)(2 / 2)
伏珺静默了片刻,“你先听我说完。”
“虹梁娘子说行宫之中似乎也有些不对,平日里梁帝批阅奏章,总有一些事应该要召见朝中重臣来商讨一二的。”
“可是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些人,也再没见过平日总是颐指气使的内侍薛庆。”
“就好像……就好像如今的含元殿只是一座空殿,梁帝早已经秘密离开了。留下来的是一个囚笼,殷姑娘就是诱饵……”
晏既下意识地攥住了她的手腕,“那阿姐呢?阿姐怎么样,她有没有听到阿姐的消息?”
晏既的力气极大,下意识的行为,又根本没有有意识地收敛,伏珺吃痛,忍不住挣扎起来。
晏既这才如梦方醒,“琢石,对不起,我……”
伏珺摆了摆手,忍着手臂上的疼痛,“没事,没事,我知道你是着急。”
“我给虹梁娘子的上一封信中也说了,希望她能注意一下安虑公主的动静。”
“不过我们之间的通信毕竟不能太过频繁,我怕会影响到她。”
不能为了给她传递消息,白白葬送了性命。她没有资格要求旁人这样做,也不想看到这样的结局。
晏既当然是能够理解的。
“都已经这样久了,到如今,我还是不能准确,并且迅速地获得阿若的消息。有时候我真的觉得自己其实很没用。”
他不再安宁地坐着,而是拿起酒壶,站在窗前,望着一轮圆月。
明月又圆一次,他和她却始终都没有团圆。丹阳一别,到如今,他们又将有一年不曾见过了。
月华风意似当时还,他记得那一夜他抱着她,那一夜他们说了许多许多的话,往事成空,绿酒细倾,难消别恨。
伏珺站在他身旁,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举起了手中的酒壶,与他手中的轻击。
“良夜恹恹,不醉如何?有许多事,留待明日再想吧。”
晏既举起酒壶,饮了一口壶中酒,“到底也还是你最会享受,梅子黄时,便已经饮上了梅子酒。”
伏珺趴在窗框上,让夜风吹拂着她的面颊,让她身上的温度能够降下来一些。
“今年的梅子酒哪有这样快,这是我在江乘府衙里找出来的。美酒与我而言,是世间难得一知己。”
“若是我们不能攻破江乘,这些美酒可就都要落到蔺士中那些庸人的肚子里了。如牛嚼牡丹一般,岂不可惜?”
壶中酒已然见底,她将它举过头顶,倒立起来,恰好有几滴酒滴落在她鼻尖,如下起了雨。
她笑着将它们擦去了。
晏既望着她如同醉酒一般的模样,忍不住扶了她一把。
“站稳了,喝醉之后,你的知己可不会将你扶回自己的房间去休息。”
伏珺将他的手拍开了,“难道明之你,便不是我的知己了么?看来是我自作多情了。”
晏既忽而想起来一件事,“你为何会认识蔺仲绎?”
提到这个话题,伏珺似乎又一下子清醒了过来。她仍然望着小楼窗外的沉沉夜色,目光也渐渐晦暗起来。
“算不得是认识,只是从前见过几面而已。他不是驸马的知己么,我以为你也认识他。”
她记得很多次,她在宫外遇见他的时候,他其实都并不是和公主在一起的。
他身旁有一个神采飞扬的少年,同他谈古论今,他们面颊上都有因为激动、因为理解而生的两团红晕。
冯逾很快乐。
纵然她只能站在暗处,站在从不会被这样明朗的少年所发现的地方,纵然她心中盈满了苦涩,也总还是能品出一丝甜。
带给冯逾快乐的人,而今也成一抔黄土,她没有赶得及送他一程。
便只能在他的坟茔之前,在心中同他道一声谢。
伏珺这样的态度,当然不可能被晏既轻轻放过。所谓知己,无非是能够像了解自己一般了解她而已。
他说出了他心中的猜测,“琢石,你与他……”
“我与他没有什么。”伏珺打断了他的话,而后歉意的笑了笑,“我所爱慕的人并不是他,明之,你以后也不要再问我这个问题了。”
“有些话不曾对旁人说出口,将来还有再见的余地,可若是已然说出口,便什么都没有了,我再也没法面对她了。”
她也不想再解释什么,找一些理由来欲盖弥彰。酒意上涌,令她忽而觉得无比心烦。
伏珺极力地克制着自己,害怕晏既仍然会纠缠于这个话题,只好说起了别的。
“之所以没有提前同你谈起谢樗的事,是因为我觉得信件也未必安全。我总觉得……”
觉得什么,她没有再说下去。
“总之会稽如今是安全的,谢家的人也不容许会稽被人毁去。我们只要一直战无不胜地到达鲁县便好了。”
晏既仍然沉浸在上一个问题之中,他望着伏珺躲闪的眼神,若有所感。
越是有所感觉,越是不敢将这个答案宣之于口,他理解伏珺刚才说的话。
若是这世上还有第二个人知道这件事,有些人与有些人之间,的确便是再难见面了。
他只是装作什么都没有看出来,同她谈起了正事,“谢樗是什么时候联系上你的,他事都的确忠诚可靠?”
若只看今日谢氏女墓前,他是没法怀疑他什么的。
“半个月之前,当我发现谢家人的踪迹的时候。那是谢樗故意露出的马脚,就是为了引我前去查探。”
“他可以要我的性命的,但却没有。”
“为表诚意,他甚至还带我去看过那些火器储藏的地方,他爱他的女儿,想要为女儿报仇,我想,都到了这一步了,也没有必要再骗我们了。”
就算他帮助梁帝取胜了又如何,什么都没有。
“更何况我们手中毕竟还有谢氏的众多族人,为了梁帝而罔顾那些人的性命……难道梁帝是什么绝世妖妃,会蛊惑人心么?”
说到这里,她又轻轻地笑起来,将方才的一切不快都抛到了脑后。
又下起了雨,他们在这座小楼之中,被细密的雨丝包围,渐渐地飘来一阵栀子的香气。
“其实我最担忧的事倒是也不是谢氏,我更担心的是一直没有任何消息的裴灵献。”
“裴灵献么……”
“其实他给我写过信,我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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