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夕——番外(十七)(1 / 2)
“晏明之,唱一首歌来听一听吧。”
萧翎坐在草叶之上,篝火之前,伸出手,静静地感受着火焰散落于四周的温度。
他们中了裴俶的计,以为山阴城中兵力不足,贸然开始攻城之后,很快便被埋伏于城外的谢氏精兵,以及一些玄衣人包围,成了瓮中之鳖,待人捉取。
谢氏有数倍于他们的兵力,那些莫名其妙的玄衣人更是能以一当十,天明之后他们就要开始突围,这是一场生死之战。
晏既沉默地用树枝翻动着篝火之中的木柴,令它们能够燃尽,燃烧起更大的火焰,带给他们其实也并不十分需要的温暖。
萧翎见晏既并没有理会他,随手捡起一块石子,击打在了晏既手中的树枝之上,一下子将他的思绪捣乱了。
于是他放下了树枝,神色不善地望向了萧翎。
晏既是杀伐决断的将军,此时冷眼望向一个年轻女子,萧翎当然也是懂得害怕的,不自觉缩了缩身体。
“我方才说,晏明之,唱一首歌来听一听吧。”他越是正经,萧翎便越想同他开玩笑。
晏既仍然不说话,伏珺只好出来打着圆场,“明之,明日虽然是生死之局,可你早已经做了诸般布置。”
“又与萧氏通力合作,我们会和以前一样化险为夷的。”
“今夜双星同照,已无诗酒相伴,便不要如此沉闷严肃,苦中作乐,也是能鼓舞士气的好事。”
萧翎听见伏珺说到“双星同照”,才想起来原来今夜是七夕之夜。沅沅不在她身旁的时候,她总是记不住日子。
也就不再要烤火了,转而将手放在身后,支撑着身体,静静地注视着天幕。
“天上低昂仰旧,人间儿女成狂。晏明之,我看你也不是纯然在担心明日的事,你是想念阿若了,对不对?”
晏既没有理会她,只是捡起方才那根树枝,重新拨弄着眼前的篝火。
她也想念沅沅了。离开她之后,沅沅一定日夜都想念她,尤其是这样的日子里。
只是她的不快很快就烟消云散了,在她眼中,总是世间有趣的事更多。
“从前在萧宅中——无论是哪里的萧宅,我和阿若都是朝夕相处的,我知道她很多事。”
“况且上一次我同你解释了上元之夜的事,你难道不是欠了我的人情,应当还我么?”
伏珺便忍不住笑起来,“上元之夜的事,我们其实当晚就已经参透了。”
“更何况这件事原本也是萧将军你惹出来的,自己解开了误会,难道还想要我们明之感激你么?”
“嗐。”萧翎恼怒地望向了伏珺,埋怨道:“伏大人,你到底向着哪一边说话啊?你是不是不想听晏明之唱歌了?”
伏珺才刻意地掩了口,笑着道:“萧大人说的不错,是我失言了。”
“今日要明之开口唱歌,和萧大人开口谈起殷大人的事,只怕是同样困难,不如你们做一个交换,一首歌换一件事,如何?”
总归晏既的歌与萧翎所说的事,她都想听。
历经丹阳城中事,她觉得她已经不认得殷观若了。
像是有一个人同她共用了一具身体,一张脸,继承了她的记忆,却将她的思想与行事全部改变了。
萧翎又坐直了,笑着拍手道:“这个主意不错,到底还是伏大人的想法最多,难怪在议事之时,总是能提出那么多有用的建议。”
伏珺令她高兴了,她也不吝啬于夸奖他。
她朝着晏既眨了眨眼,“晏明之,这个主意如何?”
“你放心,我知道叫你开口唱歌很难,我心中与阿若有关的事却很多。所以你一首歌能换我几件事,甚至能向我提问,如何?”
晏既一直低头看着面前的篝火,又片刻之后,才好似终于下定了决心,仰头望着天穹。
低声歌唱起来,“美人迈兮音尘阙,隔千里兮共明月;临风叹兮将焉歇?川路长兮不可越。”
只四句而已,声音越来越高,传入千人万人心中,也渐渐凉下了萧翎要拿他取笑的心思,竟让她也变得多愁善感起来。
她原本是想要为难为难他的,谁让他方才用那样的神情来恫吓她。
可是听完他所歌之曲,听见曲中明明白白的思念,她也不忍心再为难他了。
萧翎还没有来得及开口,他的语气又低沉下去,提出了他的第一个问题。
“阿若在萧家,过得快乐吗?”
一路行军,他对萧翎也有几分了解,知道她恐怕要觉得被冒犯,又道:“我知道她心中那些理想,知道她想要改变的事,做到的事。”
“一个人心中有了所求之物的时候,她才是一个健全完整的人。”
“可是我只想知道,在这个过程中,她快乐么?”
能够让她过的幸福,拥有希望能拥有的所有,这是他的心愿。
萧翎想了想,回答他,“阿若在我三姐身边,每一日都过得很充实。”
“每一日躺下来,闭上眼睛的时候,回顾这一日,都会觉得与昨日不同,是充满着意义的。”
“我三姐教了她很多东西,她很愿意学,也都学的很好。谋略、投壶、骑马、射箭、剑术,甚至喝酒。”
“有一些她如今已经不在我之下,更有一些,她已经强出我许多了。”
快乐不快乐,不是外人能评说的。她只能告诉他,阿若每一日都是如何度过的而已。
“她刚刚到达萧家的时候是如何,我其实并不清楚。我第一次见到她,是在新年的第一日,我三姐如往常一般,令人投壶给她看。”
“阿若并不会投壶。”晏既听着萧翎的话,不自觉开口道。
前生在云蔚山的时候,曾经他们去山脚下的镇子里赶集,遇见有人投壶为戏,他原本也想要去试一试的。
意气风发的少年郎,总是想在自己的心上人面前出一出风头。
可是观若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投壶的热闹,遇见一旁有人卖茉莉花,便不自觉被吸引了过去。
那一日他们身上没有带什么钱,手里的所有,都变成了一串一串的茉莉花,戴在她如花瓣莹白的皓腕之上。
年少如花朵娇嫩的女子,总是最喜欢鲜花的。她似乎总是更偏爱素雅的花朵。
“是,那时的阿若的确不会投壶。我三姐手把手地教她,她也不过投中了那唯一的一支而已。”
“我投壶从未赢过旁人,那是唯一的一次。不过到如今,也还是唯一的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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