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辈——番外(七)(1 / 2)
春情浓至极处,将至四月,便要渐渐地消散去了。
晏既不过休息了七八日,身上的伤还远远没有到愈合的地步。前胸的那一处剑伤实在入肉太深,每一次伏珺为他换药,都忍不住要觉得触目惊心。
晏既最重的伤便是在前胸上,此刻要换药,自然是要裸露着胸膛。
伏珺从小看惯了晏既在泥地里打滚,在上林苑太液池里脱了上衣凫水,便是如今,倒是也不觉得有什么特别可看的。
实在是太熟悉了。便是晏既的年纪比她要大,可自小幼稚,在她眼中,也不过就是弟弟罢了。
“怎么忽而又决定要将囚于河东的那些俘虏都放回原籍去了?”
晏既做这个决定,并没有同任何人商量。
他咬紧了牙关,等着伏珺停下手来。可一时听见她说话,又不得不先答她的话。
“原本也不指望拿她们获得什么,如今既然有机会,正好便将她们都放走罢了。”
北面三郡众人出兵,除却剿逆,也有私心。雁门衡氏的家主听闻女儿横死于军营之中,心痛万分。
在青华山时他是不能做什么,心中的恨意也才刚刚开始瓦解,如今他可以了。
伏珺又道:“这也是好事。总归那些人里,也是无辜的人更多。”
“陇西李氏终于自长安分兵而至太原,想必太原之围既刻便能解,如今我们还在与钟家的人对峙,你不必着急,再等一等便是了。”
“阿媛的信应当不过才送到陇西,李郜同意先出兵,只怕终究还是看着我母亲的面子上。”
他父亲一面总是倚靠着他母亲相助,一面又骂他是逆子。
既受了他母亲的好处,又不停地在往他母亲身上插刀。
“又看我如今‘生死未卜’,他就这一个嫡女,不舍得折在我身上罢了。”
晏既倒是真的希望他的回信能送进太原城中去,告诉那个人他就是并不在乎他的生死。
总归这些骂名也受了,不做一些事,还真的有些对不起他这个“逆子”的名声。
伏珺为他上完了药,慢慢地缠着绷带。
她叹了口气,“李郜素来也就是个惟利是图的小人,唯独对李夫人这个妹妹算是有真心。”
“承平十二年之前还是同彼此共富贵,承平十二年之后,到底还是不得不说,一直都是李家在帮扶着晏家。”
晏既冷哼了一声,“待到功成之后,我会留我这个好舅舅一条性命的。”
雪中送炭是一回事,趁火打劫,又是另一回事。
伏珺望了他一眼,在纱布之上打了结,将面前的药粉一总都收了起来,放回了架子上。
她刚要说什么,晏既又指使她,“帮我将那边桌上的一瓶酒拿过来。”
伏珺立刻便回头指责他:“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喝酒?我看你是不想你的伤口好起来了。”
“平日记着教训我,此时自己伤成这样,倒是还不忌口。”
“看你对阳翟的战事这样上心,背地里却又不肯让自己好起来,可见不过都是假装的罢了。”
晏既莫名其妙被教训了一顿,干脆自己从床榻上站起来,走到桌前,拿起了那瓶酒。
“你就是要指责我,也先看看我让你拿的酒究竟是什么。”
他将它在伏珺面前晃了晃,“你好好看看,这是吴先生给我的药酒,叫我擦身上伤处的。”
伏珺一时失言,开始假意在房中找起来其他的酒。
“那我也要好好查一查,你究竟有没有偷喝你房中的酒。”
晏既笑了笑,不再理会她,任由她在房中打转。
而后自己重又坐下来,开始给他身上那些并不算太严重的伤口上药。
伏珺并没有找到晏既偷偷喝酒的证据,只能悻悻地坐回了他身边,静静地望着他。
晏既没有抬头,“从前阿姐也是这样的。”
那一年他同伏珺在井梧宫中喝酒,为姑姑责罚,可梁帝知道之后,不仅没有罚他,还赏赐了许多好酒给他。
他说身为男子,便该有如此豪迈之情。纵饮好酒,横刀立马,将来是守卫江山的大好男儿。
可如今又如何?他是要将这江山推倒一次,而后再重新建立起属于他的秩序了。
这酒只有他有,伏珺是没有的。因为高熠讨厌她。
梁帝即位之后,连年对南虞用兵,不得其果。被迫罢手,除却一些金银财物,伏珺便好似是他这些年战争唯一的战利品。
是一件战利品,却是在持续不断地提醒着他他作为一位君王的失败。
这件事只怕连伏珺都不知道,“梁帝赏赐了我那些酒,都放在凤藻宫的偏殿里。”
“阿姐知道了之后,便一日三次,找了各种蹩脚的理由进来,要看看我有没有偷喝那些酒,又有没有喝醉。”
“那时候还是夏日里,我们时常溜到太液池边去玩。她是怕我喝过酒,脑子不清醒,摔到池中溺死。”
阿姐那时年纪也还小,听多了嬷嬷们教导她的话,那些民间小孩无人管束,夏日淹死在河流里的故事,总是很担心他。
“安虑公主其实也不过比我们大几岁,待我们每个人都是一样好,都当作自己的亲弟弟一般地照顾,从不厚此薄彼。”
伏珺想起安虑公主从前一副小大人模样,帮着娘娘安排诸事,心里也忍不住有些难过起来。
她又嗔了晏既一句,“也就是你这个人实在太顽皮,所以她不得不多放一些心思在你身上。”
反倒是她两个真正的亲弟弟,后来她都没有机会好好地照顾、管束。
因为他们都去的太早了。
“我已经很久没有收到自薛郡而来的,阿姐的消息了。不知道她过的好不好。”
晏既望了窗外一眼,桃花早已经谢尽了,落红满地无人收,也是一副凄凉景象。
不知道薛郡的大夫医术如何,能不能让她恢复清明的神智。
阿姐其实也是个很要强的人,不会愿意自己一直这样神志不清,没有尊严的活着的。
他们如今纵然在一步一步地朝着薛郡走,终究是对安虑公主的处境无能为力。
伏珺干脆地说起了其他的话题,尽管这件事,主动权也不是在他们手里的。
“萧翾那里,是不是也有小半个月没有什么消息了?”
三月中旬,萧翾主动给他们送过一次消息,只说自己近来有杂事忙碌。
若有什么谣言,也希望他们不要轻信,遵守之前的诺言,不要轻举妄动。
南郡如今于他们而言,已经不是铁板一块了。
不过要打听殷观若的消息,也仍然是不可为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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