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1 / 2)
这次将要来书院察举的是州郡县令袁仁在,这位大人四十来岁,据说他擅于书法与绘画,对其的痴迷远远胜过那些名家们。他也是从这书院走出去的学子,受周世章颇多恩惠,对恩师极为敬重与恭敬,本次来万松书院察举也是想再次拜访山长。但他此时并不知道,自己的到来将会给书院带来的是一场血雨腥风般的明争暗斗。
英台经过几天的调理身上的伤也渐渐痊愈,也能活动自如,也可以回去讲堂授课。恰是书院这几天闹着察举之事,书生们个个紧张兮兮,生怕错失这次的机会。她倒是不必担心的,这本就跟她没什么关系。不过想想自己在书院的成绩也算是出类拔萃,人尖中的尖儿,若是到时真被看中那该如何,弄不好会被治个欺君之罪也很有可能。所以,她决心已下,这几天尽力低调,不能让袁牧守注意到自己才为上策。
袁仁在到书院的这天,天空飘扬着鹅毛大雪,但这位袁牧守只带了两名侍卫,更未穿官服,一身便衣即可,空手步行上山,只带了几本新书敬予恩师。不过,那周世章倒是满怀惊喜,这个袁仁在是他的得意门绅,以前在书院时就十分看好他,处处指点磨练后果然没让他这个师长失望,连升三级不说,在职时期百姓对他也是赞不绝口,口碑极好。不过由于品行刚正,不懂变通,不得靠山,至今没能再得晋升。这次有机会能担任中正官,是因为马华池马太守自身顾不得这样的初选小事,别的官员又不愿在这寒冬里劳于远行,这才轮到了他这个州郡县令。
对于叶平川来说,这次的察举非同小可,这是他步入仕途的一个重要途径,而当他得知当任中正官的就是自己的学长袁仁在时,更是心中狂喜。虽然他来书院只有短短两年光景,但与这位学长也是较为熟悉的,往年学长时常遣人来看望恩师,亲自也来过两次,与他交谈过好几回,甚是投缘。若是他做了中正官的话,那么十有八九会选中他。于是先前关于金笔案的事情也被他抛出九霄云外,现在的他只会把全部精力全都投入了这次的察举试上。
“师娘淹的咸菜是学生最爱吃的,每每想起余味犹在。”袁仁在随手又挟了一箸饭桌上的那碟咸菜丢入口中慢慢咀嚼。
周世章抿嘴一笑,又将那咸菜向学生面前推了推,道:“你师娘就这一样能拿得上酒席的,你这话不知道能让她高兴多久。”学生为他又甄酒一盅,他问:“最近听说胡人又开始骚乱起来,青州御史苟将军可是大获全胜,唉,现在官民之间的冲突越发的频繁了!”
“胡人是胡人,晋民是晋民,两者得分开。这两年间胡人与我汉人的矛盾愈是高长,朝廷也是提心吊胆,生怕再次发生像五胡乱华的变故。可惜学生只是个小小的县令,权位有限,只能管管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情。”
周世章并没有接话,只是微微颔首片刻,将酒盅里的酒水一饮而尽。“这次的察举,你打算怎样考验他们?他们可是你的学弟,你可不得太过难为他们呐!”他笑说道。
袁仁在放下牙箸,恭敬的向恩师一礼,道:“既然学生来了,学生怎可在老师面前班门弄斧?仁在初来乍道,一切还当听老师指教,论才学学生哪能比上老师的千分之一呢!”
“跟我也玩起官腔来啦!”周世章哈哈大笑起来,道:“老夫又不是你们那些官家,极好官面。老夫只是平民百姓,不想渗合你们那些事情。只是当下有几名学生也入了我这双老眼,老夫就是想厚着老得发霉的脸皮向你敬荐,不知这是不是违反什么朝纲!”
学生一听便乐了,赶紧向恩师敬酒,道:“这样学生求之不得,老师果真懂学生的难处,敢情早就帮学生物色好了吗?这两天为了这事我正寝食难安,万松书院如今声名远扬,那些世族权贵都来求学问路,我接到这差事的第二天就有名门前来拜访,不就是想让我给机会,甚是教我为难。”
“正因为他们如此揽权,那些世族才如此嚣张,恨不能将晋内书院据为己有。那些有真才实学的寒门学子如今无路可走,朝廷才会白失了那么多的可用之才,各类风气全让他们给败坏了!”周世章将手中的牙箸遁在桌上,郁闷了起来。
这时从外面走进的叶平川的声音传入耳里,接着就看到他挽袖进来,手提着两个水桶,看将水桶往门后一放,走近饭桌,双手叠起向袁仁在行了个正式大礼,“草民见过袁牧宁。”他俯身行礼,道。
“是平川学弟啊,快,来这里坐,好久未见了呀。”袁仁在喜道,拍拍旁边的方櫈,示意对方快来坐下。
叶平川面带羞涩一笑,抬眼向老师看了一眼,得到了为师的默许后坐在了学长的身边。他拿起热酒陶器中的酒壶,先为老师甄满,再给学长甄上一盅,然后坐回座上。那袁仁在笑容依旧的拿起酒壶也为这位学弟甄上一盅,道:“我正准备遣人去叫你,方才人太多就没与你说上话,老师一见我就夸起你,这次察举我对弟抱有很大的希望与信心。”
简单的几句话却让这个学弟倍感兴奋与感激,慌忙站起来双手捧起酒盅,谦道:“大人如此抬爱草民,草民真真是愧不敢当,为了报答这份厚爱,草民定当竭尽全力。”说完便抬起酒盅先干为尽。
周世章一旁端详不发一语,直到他的学生再次为那袁仁在甄酒,他便问道:“平儿,记得今天原是你负责打扫后院,怎么又出现在我家中?”
“哦,后院由山伯替学生这一天的。”叶平川直到回答了老师的疑问后一愣,随即又说:“山伯明日有事要下山一趟,所以让学生替他。”
话说到山伯,此时的他的确在后院抱着扫帚清扫院中的积雪。今天是负责本次察举的中正官正式来访的第一天,几乎全院的学生都用各种途径想与其碰面或者希望被某位师长引荐,故而这会儿的后院空落落的。他慢条斯理的将地上的积雪清扫在两边,又将伙房外的两个大水缸注满了水,再去马厩为马儿们添加了饲料,总算是活齐了。又为自己烧了水去了浴房沐浴,在浴房里碰到了尔岚,他也在沐浴,两人一边洗一边聊了起来。
外面寒气逼人,里面却是热气腾腾。
“听说那个袁牧守还是咱们的学长,读书时受山长的恩惠,这才顺利完成学业步入仕途。这消息一传开把那帮家伙给乐坏了,都认为咱们书院是袁牧守的故校,咱们则是他的同门师兄弟,怎么着也不会为难咱们的,这不,都去凑热闹,想混个眼儿熟,哼!”尔岚语气稍带许轻蔑的轻哼了一声,又问:“你怎么不去看看,倒在这里洗什么热水澡!”他隔着木板向山伯那边探出脑袋。
山伯将皂角涂抹在自己的身上,搓了一搓后伸手向旁边的绳子一拉,头顶上悬着的大木瓢随着绳子的带动将满满一瓢的热水全都浇在了山伯的身上。他一时间屏住呼吸,那热水将他从头到脚淋了下来,畅快无比。他抹了一把脸,道:“该见面时自然会见到,何必急于一时,弄得事得其反岂不是得不偿失功亏一篑!”
“祝英台总是说你老实老实,殊不知你那不是老实,而是闷骚啊!”对方笑道,朝这边狠狠的扔了块湿巾。
山伯‘哈哈’的将那块湿巾又扔了过去,道:“你不也是一样,还说我。我也是可怜,说来道去也是个穷书生,您可是淳于太保家的二公子,自然是看不上一个小小牧守的。”他扒在隔板上往对方望去,“喂,淳于公子,以后我等都要倚仗着您老的提携啦!”
“说不定日后,最是身不由己的人就是我呢,到那时,兄弟我还得投靠你这位梁大人也极有可能呢!”尔岚笑道。
“向我讨杯酒吃还是可以的嘛,其他的,我还真不敢想。不过你那家世与身份,说要投靠在下的话简直是天方夜谭嘛。”
尔岚冷笑一声,哼道:“家世与身份?呵,朝堂风云千变万化,上一刻还是一言相欢,转眼间却是互相诟病;一日前还是大权在握,如同众星捧月,一日后竟是一败涂地,犹如丧家之犬。这些每天都在发生,屡见不鲜。更何况,我无父无母,寄人篱下,在外只是个名头,听着好听罢了。实际乃是一无所有,就连我的这条命,”他缓缓靠在桶沿上闭目,悠然道:“也不是属于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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