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鹬蚌与渔翁(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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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邃有时候想想,武耀末年的两王争位,世人眼里是那般惨烈,可实际上呢?

自己开局就是个输。

裴瑶卮在幻梦之境中,所看到的关于武耀二十年的最后一个画面,便是那年萧邃从昭业寺回来,一夜未眠之后,最终站到了崇天宫外。算计着时间,她也一直默认,他当时就是奔着悔婚一事进的崇天宫。但直到此时她才忽然想到另一种可能——

“当年你,”她开口方知哽咽,勉力平复了半天情绪,才接续道:“当年太子悔婚的消息传出宫门,所有人都说,为着你忤旨抗婚,先帝大发雷霆,下令将你禁足东宫反省。我记得那时候……他关了你两个月。”

整整两个月,没人见过他、没人听过他的话,甚至连他身为皇后的亲娘,也不被允许踏入东宫一步。

接下来的话,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说出来的。

“萧邃,你……没有悔婚?”

抱着她的人手臂一僵,许久没有开口。

原来如此。

再世为人,裴瑶卮自知感慨过无数句的‘原来如此’,但再没有哪一句,能让她如此肝肠寸断。

他没有悔婚。

她早该知道的——即便当年不知道,但重生以来,与他朝夕相处这些时日,她也早该知道,无论是看他的处世性情,还是看他的头脑,他都绝对做不出忤旨抗婚的事。

恩义脸面上论,早在他少年时,便对裴公敬重有加,他不会不知道,忤旨悔婚,于裴氏而言是何等耻辱之事,就算他恨极了裴瑶卮,但只为着对裴公的这份儿敬重,他也断不会这般辱人;

再者,便是私心藏奸上论,只为帝祚江山考虑,以这样伤人一千自损八百的方式去对待国中头一份儿的名门——他得是有多想不开?

目下想到这些,裴瑶卮都不知道该怎么埋怨过去看不明白的自己了。可转念再一想,又究竟是什么让她觉得,萧邃真敢做这件事呢?

大抵,是为着那声‘为父’、为着国中人尽皆知,先帝对楚王的那份儿特所钟爱罢。

想到这里,她连连深吸了几口气,心里又冷又疼,不知该说些什么。

萧邃忽然说话了。

“当初我被昭业寺那一幕蒙蔽,是真的不想娶你。”

他说:“那天晚上我去崇天宫,我跟他说……”

他狠狠将尾声收住,裴瑶卮能听到他牙齿抖动的声音。很长时间之后,他方才慢声将后话道完:“……想将婚期延后。”

只是延后,为着对裴公的敬重、为着摇芳裴氏的脸面,悔婚这两个字,他说不出口。

那时候,他脑子乱得很,一时之间根本想不出任何能将这场婚事化解于无形的法子,眼看婚期近在眼前,他唯一能想到的,就是延后典礼,为自己多争取一些时间,以求同裴氏好聚好散。

但当时听了自己的话,那个人是怎么说的?

十年来,萧邃一直不敢回忆那天晚上,在崇天宫所发生的一切。

“他问我为何要延后婚期。”

“我找了许多无关痛痒的理由搪塞,他却全不买账,就跟下定了决心似的,非要逼出我一句实话。”

说着,萧邃摇了摇头,“不。不是像。他就是下定了决心,要让我亲口说出悔婚的话。”

“可你没说。”她轻声道。这一句,已不是问话。

颈窝处,蓦地传来一阵湿意。

萧邃哭了。

他先是摇头,“我没跟天子说。”说完这句,他就又笑了。

笑得无助且自嘲。

他说:“我跟我老子说了。”

那天,僵持到最后,先帝执意要他一句话,问他是不是不想娶裴瑶卮。

“他自称‘为父’,他以前跟我说,凌云殿里是君臣,崇天宫中是父子。他同从小到大每一次一样,他对我自称‘为父’……裴瑶卮,他自称‘为父’,那时候我只当他是我爹。”

“所以我跟他说……我跟他说了一声‘是’。”

混乱地表述,像是笼中困兽,十年来,拼尽所有,他都找不到出路。

武耀二十年,在他以为自己被倾情之人背叛,回过头来去找父亲,想谋得哪怕一丝一毫的安慰时,他怎么也没想到,等着自己的会是另一场背叛。

“我没想到这一声‘是’,都断绝了些什么。”

帝王之路。

与裴氏的恩义。

还有,父子之情。

裴瑶卮一下下摩挲着他的背脊,只能以这般寻常而无用的法子,努力给他一丝宽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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