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是日遣冯唐(一)(2 / 2)
该怎么说呢?
从三年前开始,萧邃就再没想过,有朝一日,自己对于裴瑶卮,除了恨意之外,还能萌生出其他感情。
“听说皇上病了。”他道,“皇后这道令,恐怕不是好下的吧?”
萧惊池闻言一笑,随口道:“你管她呢?”
萧邃一怔。
紧接着,又听宁王殿下继续道:“力排众议的事,她做到了,剩下的事,就要看你成不成了。”
“邃儿,你可别被个小姑娘给比下去了!”
他这话是含着取消之意说出来的,实则,却暗自带着警醒。
萧邃明白他的意思。
他没急着表态,忖了片刻,淡淡问道:“王叔觉得我会吗?”
——趁此机会,握紧了兵权,逼宫夺位,让裴瑶卮的这份儿魄力,便成遗臭万年的笑话?
萧惊池与他四目相对,他看不透萧邃的心意,也无法断定裴瑶卮这一步棋究竟是聪明还是蠢笨,但他还是说:“你不会。”
萧邃笑了。
他知道萧惊池对他并无十分的信任,但他无所谓。
“尘都至临渊,千里迢迢,皇后特意让王叔跑这一趟,应当不是因为朝中再无人愿为钦使吧?”
萧惊池点点头,“愿为钦使之人,虽屈指可数,倒也终究数得出来。只是——”
“总得一个够分量的‘冯唐’,才能让你相信她请君射天狼的真心,不是吗?”
宁王殿下尊贵显扬,满皇都的亲贵重臣加在一起,只有这一人,是同时受尘都与临渊两方信任的,也只有这样一位钦使,才能促成这笔‘买卖’。
萧邃沉吟片刻,将手令在掌中一击,问道:“王叔愿为皇后作保?”
——保证我此去南境,尘都绝不会在我背后使绊子?
萧惊池默然一瞬,徐徐呼出一口气。
“本王的家眷,此间就在尘都。”他道,“而本王此来,直至你凯旋归来之前,都不会离开临渊城。”
“如此,可够?”
萧邃起身,来到萧惊池面前,重重施上一礼:“多谢王叔。”
宁王驾临临渊城当日,楚王接了皇后令,随即便带着三两心腹、一队亲兵,启程奔赴南境。
过咏川换马休整时,萧邃在驿站遇见了一个人。
“楚王殿下?”
这道男声在萧邃身后响起时,他是一头雾水,可裴瑶卮却立刻听出这人是谁了。
随着萧邃转头看去,娄箴的身貌映入眼中,裴瑶卮不觉大骇。
她知道萧逐登基之初,大赦天下,娄箴那时候便被放出了诏狱。可她不知道,原来在娄箴提到过的晏平五年之外,他与萧邃,在这晏平三年,还曾有过一面。
眼见陌生人前来搭话,一旁的尉朝阳立时警惕起来,便要上前询问,可没走两步,便被萧邃拦下来了。
这一年的娄箴,一身陈旧的深色斗篷,形容也不似往日立整,兜头罩着连帽,遮住了大半张脸。
他背负着一柄长剑,剑身用粗布裹得严严实实,叫人窥不得半点光景。
说不好怎么回事,萧邃看着他,直觉这人不大一般。
他亲自上前,姿态平易,问道:“足下是……?”
“武耀十九年的一位故人。”
娄箴道。
武耀十九年——这一年对于楚王殿下来说,实在有点又爱又恨的意思,乍然一听,他非但半点头绪都没有,反而还不舒坦地皱了皱眉。
娄箴将连帽摘下,露出一张苍白的脸,直直地看向萧邃,毫不避忌。
他说:“武耀十九年,谭氏家主之死,在下曾受恩于殿下,免于一死。”
萧邃目光一动,刹那间,便都反应过来了。
“足下是……浮萍公子,娄箴?”
时近初春,天气仍是寒冷,咏川一整个冬天都未落过雪,却忽然在这一日,覆上了一夕银装。
萧邃命人在棚下置了一樽薄酒,趁着这会儿零星的空档,与娄箴对坐小酌起来。
“说起来,原是当年放出来之后,便该去殿下府上拜谢深恩的。不想却误到了现在,但愿殿下心里别骂在下是白眼儿狼才好!”娄箴说着,举杯朝萧邃一敬。
萧邃笑道:“我还没那么小气!”说罢,亦举盏,饮尽此杯。
两人接连饮了数杯,娄箴观察着他的神色,见他心情上好,方才道:“在下身在诏狱中时,也曾听过不少外头的消息,只是不想,一夕出来,却什么都不一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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