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1 / 2)
子佩本来不该跟寒露遇上的,他们之间隔了那么多层社会阶级。小时候的大家都是平等的,都住家属院福利房,厂长与员工一视同仁。如果他们再晚十年出生,也许连认识的机会都不会有。厂子搬到了西安之后,厂长的房子也和员工们的房子永久地分开了。
子佩一开始没认出来,甚至都没注意到他——谁没事吃饭光盯着服务员的脸看。而且寒露变化这么大,他们十几年没见,即使一直盯着也未必能认出来。子佩在点菜的时候看了他两眼,上菜的时候又看了他两眼,始终没认出来。等面条吃了一半,他才终于如梦初醒,那张脸似乎有点眼熟。
不过也就停在有点眼熟的程度,怎么眼熟,为什么眼熟却是死活也想不起来。他吃两口,停一停,往寒露那边瞅两眼,又吃两口,又停一停,一碗面断断续续地吃了许久,其他人都吃完了子佩还在瞅瞅停停。不过他是老大,爱停多久停多久,小弟们连个屁都不敢放。
其他人提心吊胆地等着他吃完,然后等着他把钱拿出来好去结账。子佩思前想后,还是没亲自去,他从来没亲自去过。于是面子最后还是战胜了求知欲,他把钱递给早就站起来预备着的跟班,一边看着收银台一边往外走,这次出来的是个女的。子佩看到她,心里莫名地松了口气,似乎如果还是刚刚的服务员那么他就吃了个大亏。
结了账,小弟把零钱和小票双手奉上。子佩阔气地大手一挥:“剩下的钱给你们了,你们先上车里等着我去吧,我在这抽根烟。”小弟诚惶诚恐地退下了,子佩摸出一根烟,叼在嘴里,又想扭头往后瞧,不过他凭着自制力硬是忍住了。
他把烟点着,在烟熏火燎中开始努力回忆自己究竟在哪里见过这张脸。他想应该不是他开始混社会后才认识的,混社会的谁会来端盘子?还是刚来日本时候的同学?或者在哪次斗殴里见过?
子佩刚来日本时还上了一两年学,随后就开始混社会了。说是误入歧途也不大准确,他的日本姥爷就是干这个的,连带着一家子都与黑社会有点关系,用现在的时髦话讲他还能算是个“黑三代”。今年是他做黑社会的第六个年头,他要回忆一下这六年里究竟在哪见过这张脸。可结果烟抽了个干净,脑子却一点用都没有,什么都想不起来。
而小弟们依然乖乖蹲在车上,连个屁都不敢放,得等着子佩多愁善感完了才能收工回家。子佩现在算是个老大,用配音港匪片的话讲就是个大哥,大佬;用正经日本话讲就是个干部。干部也有三六九等,而他有幸能算是中等偏上的一个。他自己有点能力,不过也和家庭背景十分地有关系。处处流行走后门,这点在黑社会上倒也同样不例外。
寒露也在偷偷往外看,试图从背影和动作证明自己的判断没出错。可看了半天也觉得自己怪没劲的:是或者不是有这么重要吗?如果他能万无一失地确定那是冯子佩,他就会上去打招呼吗?不可能。说句真心话,要是冯子佩真成了黑社会,那他躲还来不及,更别提去打招呼了。
这也不能怪寒露多么感情淡漠,于情于理,将近十年没见面的发小,再见到了又有几个人能做到一下子揽住人家肩膀哥俩好起来?还不够尴尬的呢。再加上那人看起来凶神恶煞的。好的结果是认对了人,寒露可以在日本多一个黑社会的朋友,一个黑社会的靠山;坏的结果是认错了,白挨一顿打;还有一个不好不坏的结果,人认对了,不过子佩不想搭理他,寒露得不到这个靠山,但或许对方能看在以前的情分上让他免去被揍的命运。
而寒露也并不太想要一个黑社会的靠山,吃饱了撑的和那些人混什么?他成绩没多好,知识分子的臭毛病却是一点都不落:瞧不起这个瞧不起那个,而所有瞧不起的人也被他排了等级。黑社会算是最底下的,不就是一帮子地痞流氓、社会闲散人员嘛,他怎么能和这些人为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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