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1 / 2)
寒露是七零年生的,上学晚一年;子佩是七二年生,上学早一年。他们两个小学是同一个班,初中也是,分别是班里最大和最小的,而且从小学一直到初中整整做了六年同桌。那时候还没赶上改革,离改革还有两年时间,小学只到五年级,而子佩初一刚上完就回日本了,满打满算两人同桌只有六年。一开始寒露很不满意自己这个同桌,原因是他想和女孩坐一起,虽说子佩白白净净看着像小女孩,那和真正的小女孩也是不同的;后来等人家走了,终于能和小女孩做同桌了,他又莫名地开始怀念子佩。
但子佩又比一般女孩要好很多,寒露跟他处久了才知道。第一是长得比大多数女孩都要好看,看着心里舒服;第二就是学习好,课堂上的数学小测、语文默写,甚至画画都很好。这下寒露总算是有了个大靠山。一开始他还脸皮薄,说不出口,只会偷偷摸摸地伸长脖子看,但子佩却是一点面子都不给,把答案捂得严严实实的,他什么都看不到。
本来事情就会这样过去——冯子佩不给他看,不给就不给,他还不稀罕呢。寒露一向很爱面子,从小如此,就像他那个海派妈妈,越长大还越严重。再加上课堂上的题也不算太难,稍微听懂一点就能浑水摸鱼考个不错的分数。
不过事情并不像他想的那样顺利,他总有需要子佩帮忙的时候。他们从二年级开始就有美术课,周三下午两节,一直到小学毕业。美术课对于寒露来说是实实在在的煎熬,同样是听老师讲,照着样板画,他画出来就和鬼画符一样,连原本的参照物都看不出来。美术老师还挺认真,所以往往寒露要画上四五遍才能勉强交差。
到后来要求更进一步,不能画平面的、贴在纸上的花花草草和小动物了,要学着画立体。老师一开始是拿了个杯子,摆在讲台上对着黑板描描画画,没一会儿一个一模一样的杯子便立在了黑板上。寒露听不懂什么立体平面这一类的专业词汇,他只是照着画,最后往往只得来一个畸形的,像是一开始捏形时就弄毁了的杯子。杯子的各个边都被延长了,张牙舞爪地铺在本子上。但也还算有救,修修补补,再挑个合适的角度,看起来也会像个杯子。
可等到要画精细物件时,一根铅笔,一块橡皮,他就原形毕露了,不管改上多久,画出来的东西都像是先天不足。这时候子佩独一无二的用处终于显现出来了——他在画画上很有天赋。寒露第一次开口求助是画铅笔,他一开始还是像往常那样伸长了脖子企图偷看,子佩画得很好——他虽然不大懂,但至少还有一个简单的衡量标准——看起来就像真的一样。而寒露再看看自己的,纸上只有一根黑线。
“冯子佩,冯子佩。”他小声唤了几声,看子佩装作没反应的样子,又气急败坏地用胳膊肘捣了捣他的肋下,“叫你呢,听见没?”
“你等等,”子佩正在画蒸汽机,突然被打断也有点心烦,侧着身子避开骚扰,“干吗啊?”寒露到这时却又扭捏起来,支支吾吾了半天才开口:“你画完能不能帮帮我?”这个时候他感觉很有些不好意思,如果子佩答应了,他就要更不好意思了。寒露甚至还想要不要推辞一下,可还没等他把“算了”说出口,子佩就毫不留情地拒绝了他。
“不行。”子佩说。
本来寒露还带着一点麻烦人的羞涩与愧疚,这些全都被子佩斩钉截铁的拒绝驱赶走了,他又恢复了一贯的在家的任性样子。“画个画而已,至于吗?”他小声嘟囔,然后一把从子佩手里抢走了对方的铅笔,连同自己的笔一起藏在身后,“先帮我画,要不然笔不还你。”
倒不能说寒露欺负人或者怎么样,他一向如此,在家里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挑食,一吃饭就要喝水,原因是没他爱吃的。如果周先生出差就会提各种要求,要这个吃的那个吃的,如果不答应就一直闹,大哭大叫。
之前说过,子佩看起来一直更成熟,做什么都带着点无所谓的感觉。他看了寒露两眼。“笔给我。”他说。寒露这时候依然没反应过来他想做什么,保持着之前的姿势没理他。
“笔给我,”子佩又重复了一遍,“我给你画。”
“哦......”子佩妥协得太突然,让寒露都有些不知所措了,他将信将疑地把铅笔递出去,以防万一还把子佩的本子拿了过来,“你先帮我画。”而子佩对于他这样幼稚的举动早已见怪不怪了,甚至还觉得有些好玩。虽说他也不过是七八岁的孩子,却已经能在脑海里构建一个相似的类比关系。寒露的这副样子,就好比是牵着狗散步,越是拉紧绳子他就越要跟你反着来,如果松开了,反倒会乖乖跟着了。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