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栗子(1 / 2)
64、
牛科员把《沪本埠出入港轮船简册》翻得哗啦作响,嘴边叼着英吉利金城香烟频频点头:
“哦,噢,很好的……陈少爷,您仏(不)要担心。”
陈凌眼睛一亮,他双手撑在桌沿、前倾上身正欲道谢;前来轮值换班的女科员抱臂做了个不看好的阴沉表情。
牛科员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回复很有歧义,啪地阖上简册,“哎唷,我是想您不用赶啦,中秋一定到不了。”
“你敢确定?”
“嗯呢。戴珊,你说阿对呢?上沪的新式快船,哼,小玩意东西,顶多比王八快那么一点。”
女科员站在水池边喷消毒液洗手,过了很一会儿才轻哼一声以示赞同。
她回头时,青年早已不见踪影。
陈凌从交通局心不在焉、失落内疚地走出来,车夫正蹲在马路牙子上等他、怀里抱了两个纸包的莲蓉月饼。
“哈哈,陈少爷,你阿要尝尝?我家小囡顶馋这个甜蜜蜜的馅,她刚从省城最好的中学家来,念书很聪明……”车夫自顾自地夸耀长女的将来,满面红光,见陈凌不睬他也不恼怒,抓起车把奋力向前奔跑,绝不爱惜气力。
街边热闹非凡,扎灯笼的手艺人站在十二阶高的木梯上为中秋招牌裱花,青刺壳包裹的鲜甘栗铺满竹席,旁边则是卖炒螺蛳和炒河虾的摊子、赤红色川蜀辣椒随着汤汁的上下翻滚。
陈凌坐在车上大脑一片空白,回过神来但见卿生叉腰站在人力车旁厉声呵斥车夫不小心。
这个小戏子、哦不,该尊称他为春柳班新兴的红角了,他是春风得意、名声渐响,一时忘乎所以,净挑不干净的下三路脏话把车夫的祖辈父辈、尤其是姆妈骂了个遍。
“他怎么了?”陈凌摸出怀表查看时间,食指轻敲怀表的金盖。
车夫梗着脖子忿忿地挥舞双手,请陈凌评理:“我看好这人一步步走过去的,谁想他个(脏话)半路停下来同男人挥手——”
“喂!什么男人!你他——陈少爷?!啊、阿,陈少爷好。”
陈凌没有正眼看卿生,垂眸拨动怀表右侧的纽,“嗯。近来都唱什么?”
卿生的野心渐渐被听客们捧得胀大了百倍,一听陈少爷的口气,竟觉飘飘然,扬眉笑道:“不过从前拂方能唱的罢了,就是一出《恨别离》么、没人爱听,掌柜的就撤掉它。陈少爷要是爱听,下回我去你家里单个儿清唱与你。”
陈凌松动了一下僵硬的脖颈,轻笑一声,沉默片刻,斜靠在座椅上将十来块银元轻慢地摔掷给卿生,“你要是来,掌柜岂不是又折损一员‘大将’——他呵,怪可怜的,蠢货。师傅,赶紧走,我还有事。”
啊?我没撞着这个小畜生呢,就、就赔他那许多铜钱?!
陈少爷也忒好脾气了!
车夫跑着跑着终究气不过,放下车就往回跑,决定把陈少爷的钱拿回来。
那厢卿生慢慢琢磨陈凌的话中意,立时煞白着脸,扭过身扑进新搭上的某某爷的怀抱,得到几句宽慰与保证,便要求迅速离开是非之地。
车夫能不能找回公道另说,陈凌被他丢在马路中央,愣了愣,正巧碰见携手出行的范恒森和沈小姐。
“阿凌!你这是怎么了,身上没带钱?”范恒森哈哈大笑,腰后被沈小姐拧了一把,哎唷着把陈凌拉过来,“好兄弟,还请你帮我们一个大忙!”
“唔,恒森,我、我还有事——你们遇上什么难题了?”
范恒森嘿笑道:“到底有什么事?要紧么?”
陈凌一时不知如何开口。
“那就是没事嘛,我们呢请你帮忙看看戒指的款式!本是想今晚去找你的。阿凌你不是懂古玺文么,眼光也是我们几个爷们里最尖的了,幼清她想做一对刻吉祥箴言的金戒指。你千万要帮兄弟这个忙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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