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车与一点微不足道的牺牲(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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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

老师傅默默呷了一口暖壶里的白茶,弯腰低头一推闸一拉电绳,电车已恢复了平稳前进的状态。

“你怎么上来了?”陈凌站定,嫌恶地松开抓着皮带的手,用力拈搓了几下指尖。他不联想还罢,一想到皮带曾被无数人的汗手、脏手、甚至带鼻涕唾沫的手碰过,就觉得浑身不舒服。

“你带走了我的衣服。”某人冷静地指出事实。

陆识忍从裤兜里伸出手去拿陈凌夹在臂弯的马甲。他就站在铁台阶的边沿上,稍不留神便会跌下去和满是手印泥痕的玻璃门相撞。

他随后低头确认自己的站位情形,再抬头看向陈凌时有了一个不太成熟的打算。

“哦,噢。”陈凌看着陆识忍将衣服拿走又随意揽在手腕边——意思并不很珍爱,因觉得奇怪,还追问他:“我难道会把它弄丢?晚上回家不就带给你了。大不了赔你一件新的。你连这点小事都不放心?”也忒小肚鸡肠了,平日看不出他竟然是个抠搜的人阿。

“……”陆识忍深以为然,却不肯在表哥面前承认自己脑子一时发昏:“嗯,我不放心。何况我还未曾去过盐茶街,想和你去看看——”

怎么不说了?陈凌微抬下巴示意他继续自辩。他因陆识忍欲言又止的神态而产生了些许倾听的兴趣,于是把立刻下车的计划往后推了一推。

电车的车轮与嵌地轨道不断咬合,这庞然的铁箱子面对掉在铁轨里的小石头也毫无惧色,照样碾过去。

车厢又少不得一阵剧烈地晃动。

陈凌眼看自己要撞在陆识忍的身上,仍旧犹豫是否要去拽皮带——它也太脏了吧。

仅仅算是爱洁净的陈少爷皱起眉头,悬在半空的手指上仿佛还残留着皮带黏糊糊的触感。他不过稍稍迟疑了一瞬,就再不能抓住那根皮带——

车轮很快把路上不守规矩的几个行人吓退,随即碾碎了两颗不知是哪个顽皮的小囡特意塞在轨道中的玻璃珠子,连带一小串“炸茅坑”鞭炮噼里啪啦地响。

恶作剧,真是拾八代的恶作剧!

车厢里站着的乘客们还未平复惊慌,就又嚷着抱怨起来。

好晃人唷!

谁的绣花鞋踩到谁的的确良裤子上啦!

陈凌因为久坐而腰背乏力,为了避开朝他滑来的臭鸭子笼,不得不任由身体向前倾倒。那么他来不及再作任何挣扎,唯能奋力撇过脸避免与陆识忍直接脸对脸磕上。

下午三点的阳光从车头玻璃外散漫地照进来,有一束在陈凌的脸上停留驻足,久久不肯离去。

他不禁眯起眼想抬手去挡光,可胸膛已与温热坚实的另一个胸膛抵住了,两肩软绵绵像是脱离了他的掌控,成为对方的俘虏。

随意挽着西装马甲的手绕过他的腰腹放于他的后背,与那根傲脊梁保持着微妙的距离、仅留有一丝出于礼貌的空隙;而另一只手则径直上举握住皮带,因之前出了一些汗,透过衬衫衣袖可以瞧见其手臂上漂亮的、紧绷的、令青年忌妒的肌肉线条。

“我想和你去看看,看看你是怎么查账的。刚才和你道过歉了,可你大概没听见。”陆识忍按捺住心底隐隐翻涌的不满,凑在他的耳边道歉,“陈凌,我是说错了——我不该说你装模作样。我应该去了解你,去走近你,我必须用我的眼睛去记录现在的你是什么样的人。抱歉,那天全是我的错……抱歉。”

且看罢。你看,陆识忍果然与他服软低头了。

电车晃动中有什么冰凉的东西与他的耳垂擦过。一道瞬间蒸发得一干二净的湿润。

不是错觉。

……他是说,陆识忍要向他服软道歉不是错觉。

陈凌砰砰跳动的心倏地沉醉于舒张与收缩的狂欢。

有那么一瞬间,耳聪目明的陈少爷后来承认了,他听不见车上乘客此起彼伏的埋怨尖叫与脚边鸭子的嘎嘎噪声。

他白皙如明玉的脸在阳光中泛起一层轻薄的珠粉光泽;他不得不借着车厢一阵阵的摇晃故意把下巴靠在表弟的肩膀上,好阻止旁人发现他的异常。

嗅见陆识忍肩膀上散出的皂角味道,陈凌一遍遍告诉自己他们两个人的衣服都是蒋妈洗的,这种近似阳光与檐下冰凌混合的干燥气息或许也来自他的长衫。

那么,蒋妈会把他们两个人的衣服放在一个木盆里洗么……

他在想什么?!

陈凌不晓得他是怎么了,心跳得很快,手指尖酥酥麻麻的,而胯骨与陆识忍的胯相撞时又有一些血液悄悄往下半身流去。

“表哥,你嫌皮带脏的话,不妨按我的手臂?算是——”他词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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