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四(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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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着腰进衙门,迎接徐瑜的是一众探究好奇的目光,司部里不少同事明显对徐瑜笑得古怪,刘大妈甚至吞吞吐吐地问徐瑜需不需要她帮忙熬点补身子的汤,而徐瑜除了苦笑不知道要怎么解释。

昨天谢如锦走后,徐瑜突然如有神助,抡着铲子一口气铲光了那一畦菜地里的所有菜,差点连菜地旁边种的几支文竹都惨遭毒手。

后果就是,今天徐瑜差点没下得了床,腰背酸痛,四肢抽疼,走一步都难,徐瑜紧赶慢赶,还是误了应卯,旁边和徐瑜关系不错的同事过来附在徐瑜耳边说:“今天谢大人亲自点卯,我实在是没办法,我看谢大人已经把你的名字记到失职簿了,她今天脸色不太好看,徐娘子你小心!今天要办地公文我给你放桌上了,你一会儿看,谢大人追着要进度。”

徐瑜谢过同事,小心谨慎地靠在椅子后背上想休息一下,不出意外的,背部和脖颈又是一阵剧痛,疼痛之下徐瑜眼中泛起了泪光,远远观望的众人见徐瑜一副泫然欲泪的表情,只好噤声散去。

今天督察使大人心情不好,要是一拥而上凑这个热闹,说不好会和徐瑜一样被记失职簿,得不偿失。

名字记在了失职簿上,月末要扣饷银了,徐瑜本来还打算等月末拿饷银请几个交好的同僚们去望月楼吃点饭,促进一下感情,以后坐在一个衙门里办事也好互相关照一下,现在看望月楼怕是有点难了。不过昨天刚说了一句无以为报,报应就来了,徐瑜想了下谢如锦受的伤,胸口又是一闷,罢了罢了,亏欠人太多,这点痛这点钱财,损失就损失了。

徐瑜艰难地抬起手臂,翻阅今天的公文。

先前大理寺男尸案牵涉出了前京兆尹涉嫌收受贿赂,而这前京兆尹周鹤峰正是现刑部侍郎安道法的岳父,周鹤峰今天七十六岁,三王之乱之后不再担任京兆尹,担了个太常寺的闲职,去年告老还乡,被今上准了。如今大理寺事发,周鹤峰听到消息后自杀身亡,临终留下一封信,说是有负今上和先帝,羞愧难当,无颜苟活。

今上原本没打算怎么问责,毕竟是老臣,最多削个俸禄,但周鹤峰这一死,又抬出先帝,让一向以怀柔姿态对待先帝旧臣的今上有些难堪,少不了在朝堂上说几句惋惜的话,又让礼部给拟了一个谥号,这才安抚了那些为周鹤峰辩解到喷唾沫的老大人们。

周鹤峰之死,这笔帐自然不敢算在今上头上,但是矛头却指向了镜明司。虽然镜明司副督察使陈思的确呈上了确凿的证据,但是今上自三王之乱后继位,一直是默认前事既往不咎的,如今的证据是三王之乱时的,其他人唯恐今上深究三王之乱,几乎是心照不宣地在朝堂上站在周鹤峰一边,如此情势之下,今上原本抬高镜明司的计划也被打乱,否则镜明司会被整个朝堂针对。逼死老臣的新衙门,让原本就对女子入仕就不满的实权大人们更忌惮了。于是最近大理寺和刑部的效率疯涨,几乎没有什么积攒的疑案扔给镜明司,只有同为女子的卓如卿领的户部说下属的金部账目不清,让镜明司帮忙核对库藏账目。

大燕金部掌管铸币,但凡涉及金银的猫腻一向水深不可测,账目上记的是某年某月自某州某山某矿运入几车原料,然而东西运到金部铸造诸司之后就变成了某原料共几斤,还要折算回来盘点库存,加上工料工酬折旧损耗,饶是镜明司的女官们点灯熬油加了几天的班,还是没能将摞成一座小山的陈年旧账清点干净,一个个坐在各自位置上对着账本打着呵欠目光涣散,满面愁容苦大仇深的,眼见的离公函上回复户部的日期越来越近,谢如锦和几位副督察都急得脸上长痘嘴上燎泡,一向较真爱扣细节的陈思更是累出了病,前日光荣地倒在了衙门里,被送医救治了。好在只是所谓阴虚之症,谢如锦让她静养几日,不必来衙门。

徐瑜连着看了几天地账本,眼前一片昏花,手拄着额头一面翻看账本一面在旁边摊开的簿记上记录可疑有误的部分,同僚敲了敲徐瑜的桌子,问道:“晚上放衙之后,我们几个约了一起去看望陈副督察,徐娘子要不要一起来?”

徐瑜抬头,见是平时交好的一位同事,点了点头:“也好,只是我手上没有现成像样的礼物,一会儿先寻一处地方买点东西再去。”

放了衙,徐瑜整理好账本簿册,绕了点路买了些蔬果补品,同几位同僚一起往陈思家走。陈思家住东四坊的盛清坊,东四坊原本是前代护国寺的庙产,季氏被灭后连带着一向被奉为国教的佛教也逐渐式微,东四坊后来也转为了民居坊市,唯有最北的护国寺被保留下来,因为进京赶考的士子们喜欢在护国寺烧香拜佛测字祈求高中,加上东四坊租金便宜,基本上住的都是一些外地的士子。

陈思是陈州东黄渡人,百年之前东黄渡不过是一渡口小镇,而今南北贸易渐盛,滋养得东黄渡由镇变成了一座不小的城池,兼之前朝舞蹈大家轩小兰出身东黄渡春风楼,东黄渡又多了一层传奇色彩,很是得文人墨客青睐。

徐瑜等人敲门后出来迎接的是一位看起来颇为文静的少女,将众人引至卧房内,陈思尚在养病,怕受寒气,因此隔了一道帘同众人说话。

陈思不爱热闹,也不擅交际,因此徐瑜几个简单问了下陈思的病,又说了一下各自知道的与这病相关的药方,劝陈思保重身体之后,就退了出来。

天色尚早,有人提议去新开的芙桂楼吃些饭菜再各自回家。

徐瑜原想推辞,但见其余人都兴致颇高,而且同僚相邀总是推辞也不是回事,就也跟着去了。

几人进了芙桂楼坐在隔间,点完了菜,喝着茶水不约而同开始抱怨起户部的账目来,金部的这些账目,有的混乱不堪,有的虽然看起来平整妥帖,但是细究起来明显有问题,工酬材料损耗几类前后不一矛盾的地方比比皆是,往往上个月刚报的修缮折损,这个月同样的又报了一笔,明明是修完能用几年的器具,报了十二个月的修缮,涉及数额还不小,一看就知道做了手脚。

一顿抱怨之后,在座的纷纷低头悲愤饮茶,镜明司刚开始办案的时候,大家干劲十足都以为要成为今上的利器,扫平朝堂迷障妖魔的,没想到想象里的惊心动魄换到现实里就成了账本条目里的蝇营狗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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