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1 / 2)
合荼不知道自己晕过去了多久,只觉得身体发软,头痛脑热。有时候仿佛在干燥炎热的沙漠里,她口干舌燥,觉得太阳光仿佛要把自己的浑身燃烧,眼瞧着不远处有一眼清泉,她却全身无力,怎么也接近不了它。有时候又仿佛身处于寒冽的冷水中,那一丝丝的寒意仿佛食肉的鱼儿一般在她身体周围逡巡不去,或张嘴在她身上咬上千口百口,使她不由得抱紧了身体,蜷缩在角落里,却仍旧驱逐不开那砭人肌骨的寒意。在这样冰火两重天的折磨下,她几乎瘦了两圈,脸上的颧骨明显的凸了出来,眼皮也凹陷了下去。芳荷衣不解带的守在她身边,一边照看着思温,一边又照看着她,生怕自己一时不在,嫂子出了什么意外。她的心里愧疚的很,到现在都觉得合荼晕过去都是自己的错,如果不是她半夜去敲门,也许合荼就不会晕倒。在这样的想法催化下,她心里的歉疚越来越浓,即使穆仕叫着她,让她去休息休息,她也不肯,非得要守在合荼身边,就连晚上,也是同合荼睡在一处,时时刻刻提高警惕,用手测看着合荼的体温有没有升降。好在合荼的高烧两天后就退了,她的体温渐渐恢复正常,也开始不说胡话,睡觉时也能安安静静的。芳荷这才放下心来,听了婆婆的话,带着思温搬回去睡了。
合荼醒来的时候,外面的大雪刚停。连着下了两天,院子里几乎被雪堆满,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她虚弱的朝周围望了望,见身边没一个人,只有炉子里的火烧的正旺,发出哔剥的声音。她撑起半个身体,从窗帘的缝隙里朝外望去,只见程加意兴奋的在院子里跑来跑去,忽的一下摔倒在厚实的雪上,却不肯起来,赖在上面打滚。穆仕带着程加纪和程加叶在扫雪,几个人时不时的聊着天,显得和洽至极。合荼收回目光,朝桌子上望了望,见桌子上摆着一杯水,便支撑着下床,想喝点水来缓解一下嗓子里的干渴。
“你醒来了?”一只脚踏进门来的程加桦惊诧的问道,他手里端着盘子,盘子里摆着一碗粥,似乎是端给她喝的。
两天的发烧昏迷已经使合荼的脑海中淡化了之前的记忆,此时看到程加桦,她只迷迷糊糊的想起来先前跟他吵架时的情景,但那种气急败坏的、无助的情绪却减轻了,没有当时那么激化了。她点点头,发出微弱的声音,说道:“我病了?”
“你发烧了。”程加桦把粥放到桌子上,“躺了两天。”他伸手摸了摸合荼的额头,触手温热,却不是烫人的温度了,便放下了心,“还好烧退了。”
合荼呆呆地看着他的身影,直到额上那刺人的冰凉消失之后,才问道:“小晏呢?小霖呢?”
“爸看着呢。”程加桦在沙发上坐了下来,“还好这两天芳荷照看着你,不然妈那边忙得很,我又不会照顾人,一时都忙不过来。”
“芳荷呢?”合荼回到床上,朝周围望了望,见自己这两天虽然病着,但房间里却被收拾的干干净净,明显就是芳荷来打扫的,不禁心生感动。
“她回娘家去了。”程加桦心不在焉的捡起茶几上的杂志,翻开看了几页,“那思温不是也发烧了吗?都很忙,照看不过来,她就抱着孩子回去了。”
“思温也发烧了?”合荼不由得担心的皱起了眉头,但如果芳荷带着孩子回家去了,也不失为一件好事,也许在娘家里,她跟孩子能被照顾的好一些。她伸手拿起旁边的衣服,准备穿戴,蓦的又听见程加桦说道:“你赶紧把粥喝了吧,那是妈刚做好的。”
“等我穿起衣服来。”合荼缓缓地系着扣子,仍旧觉得头脑晕眩的很。刚刚喝水的时候,她趁时看了一眼镜子里的自己,竟是那样的憔悴枯黄,又是狼狈,又是不堪。此时此刻,她只想好好地洗个澡,将自己收拾齐整来。
“你吃吧,我出去了。”程加桦站起来,淡淡的说道。他指着粥,再次说了一遍,“记得喝。”这才离开了。
合荼缓缓地穿衣服,缓缓地站起来,缓缓地往盆子里倒水。她的动作很慢,似乎一个衰老的老妪。洗完脸,她在桌前坐下来,仔仔细细的将自己打扮了一番,直到看着镜子里的那张脸不是那么难看了之后,她才收起梳子,一勺一勺的喝起桌上的那碗粥来。那是一碗肉粥,味道做的恰到好处,入口十分甜滑美味,合荼一向都没什么胃口吃饭,却被这碗粥打开了胃口,不知不觉就喝了个干净。她觉得渐渐有了些精神,头似乎也不那么晕眩了,这才站了起来准备收拾床铺。院子里的人仍旧忙活着扫雪,似乎没有人注意到她已经醒过来了。
这一场大病之后,合荼的身体就变得更加瘦弱了下来,精神大不如以前了。好在芳荷抱着孩子回娘家去了,穆仕在亲戚那边的事情也忙活完了,加上冬日里,园子里没多少活计,就能帮合荼看着点孩子。合荼觉得轻松了一些,晚上因为程霖不时的被穆仕抱过去照看,程晏同她睡在一处,她也能渐渐地睡一个好觉。程加桦依旧在程加叶的房间里住着,丝毫没有想要搬回来的打算,但他们本来是小两口,这样下去也不是一回事,有一天,终于在穆仕的勒令下,程加桦不情不愿的搬了回来,当着合荼的面砰的一声把行李扔到地上,说道:“我不想吵架!”
合荼惊诧的看了他一眼,冷笑道:“我也不想跟你吵架。”
“如果再吵一次,我就继续搬到加叶房间去住。”程加桦又说道,转身不管不顾的走了出去。合荼呆呆地望着他的背影,心里感到一阵凄凉,他始终还是不明白自己那段时间为什么会那么崩溃,她完全是因为他忽略了自己的感受,在自己最无措最脆弱的时候不来帮忙,反而质疑她、责问她、叱骂她。合荼从来对程加桦没有抱过太大的希望,但是他们总归是夫妻,她对他再怎么不满,心底里总还存着些柔情,在她难过的时候、委屈的时候,心底里的这些柔情就会渐渐地浮上来,蒙蔽了她的眼睛,让她说出些展露内心的话。只是程加桦却从来都不知道,也不愿意去细细品味了解,在他的心里,合荼就是一个无理取闹、脾气又十分夸张的女人罢了。
合荼的身体,一直到程霖六个多月的时候,才渐渐地见好。那时天气也转温,不再那么寒凉了,她怕冷,便每天在太阳底下晒上一个钟头,以此来驱体内的寒气。程加桦依旧每个月往她的手里交钱,虽然数目比起之前来少了很多,但还能勉强使合荼满意。她不知道外面的债他还了几成了,也从来没问过,在她的心底里,那些债是他欠的,就算他不想还,债主要找也是找到公公头上去,跟自己没多大关系,便把这件事放到了一边,从来不去细想。日子如同绿叶上缓慢爬行的蜗牛一般,一日一日的过去了,随着太阳公公散发余热的能量越来越强,人们身上穿着的衣衫也越来越薄,额上总是挂着一脑门的汗,觉得天气炎热的实在让人难以忍受。在暑气的催逼下,人们也不愿意长久的待在闷热的屋中,或坐在茂盛的树下乘凉,或坐在大门口享受着穿堂风带来的些许凉意,他们谈论着家事,或者是外面听来的八卦,只要是不忙的时候,他们总不愿意让自己的嘴闲下来,叨叨上两句才会觉得心里舒服,仿佛这个下意识的动作也驱除了夏日的炎热似的。
七月中最热的一天的时候,程铁龙把程加桦合荼夫妻两个叫进了正房里。
他一本正经的坐在椅子上,严肃的看着他们,架势看起来大不同于往常。程加桦以为自己又做错了什么,一看到父亲那张虽然布满皱纹却十分严厉的脸,就马上低下了头,就近寻了张椅子坐下了。合荼跟在他身后,只迅速地瞥了一眼公公,就不敢看他了,她低头急切的寻找着椅子,却没找见,只好立在程加桦旁边站着,心里想公公要说什么,自己听完就赶紧走是了,她可不愿在那两道严厉刺人的目光下多呆上一会儿。
程铁龙见两个人都摆出了一副要听他说话的认真姿势,便坐直了身体,缓缓说道:“你们结婚时间也久了,加上加纪娶了亲,院子里能住的房间本来就少,这么多人挤着,日子过得也不方便。我之前想过要分家的事情,但是加叶年纪小,还没娶亲,就把这件事先搁到一边。如今你是老大。”他把目光转向程加桦,“家也成了,业也立了,再让你跟你媳妇孩子挤在这个小院子里,也不成个话。你们自己想个办法,搬出去吧,年纪都大了,也不该靠我这个老头子养你们了。”
程加桦跟合荼的心里都咯噔了一下,一种不好的预感直冲上心头来。让他们搬出去,这话是什么意思?是不想让他们再继续在这个院子里住着了吗?他们紧紧地盯着父亲脸上的表情,以为他是在说笑,可是程铁龙的表情那么严肃,哪里看起来像是在说笑的样子。
“爸。”程加桦着急的说道,“你让我们现在搬出去,我们一时间搬到哪里去啊?不是让我们流浪街头吗?”
“我没说让你们现在搬出去。”程铁龙皱起了眉头,“你先出去找住的地方吧,等找好了,再搬出去也不迟。还有,加纪现在住的房间太小了,你们搬出去,房子也好腾出来给加纪住。”他站了起来,背着手,朝着门外踱去,似乎要离开的架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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