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祈雨(1 / 2)
六年之前
(神统617年)
是谁说十七岁上下的年轻人气血充足,因此睡眠深沉,大多数都能长夜无梦、一觉睡到天亮的?
骋蛟昨夜睡得极不安稳!
好几层背景完全不同的梦境笼罩着她。她心知一看到这种种诡异的色彩和荒诞的景物则自己一定是在做梦了,因此不停的对梦中的自己说“这是梦!这是梦!”她希望自己能从恼人的梦境中挣脱出来,但人怎么能控制梦呢?
猛然惊醒的时候,屋内是黑暗的,但从挂着夏季纱帘的窗户望出去,却看出外面的天色并不是完全漆黑,而是透着一些灰蓝。她稍稍撑起身子去看墙上的挂钟,秒针的针尖刚刚越过表示十二的那块宝石,三点整。这个时间外面的世界万籁俱寂,那些因为白天过于炎热而吵闹不休的昆虫似乎都沉睡了。但是再过不久,早起捕食的鸟儿就会开始鸣叫。两个时辰之后,便会有女待登上温泉神殿最高处的钟楼,敲钟迎晨。
想到这里,骋蛟便气恼地跌回枕头。她本该安享成学结业后的最后一个假期,不用再像过去一样,严格的按照“夜漏尽,钟鸣则起“的规矩,五点就起身。但这两天将会有那么多重要的事情发生,件件她都一定要参与!
她已为妈妈几个时辰后要进行的祈愿担心很久了。也早就在日历上圈出了八月十五这个日子,那就是明天,是三神陨落、战神崛起之日,是轮转之日。他们一家三口要一起去参加妙法山万一寺的仪式,因此远在战神岛爸爸一定会在明天上午赶回来,骋蛟几天前就接到了父亲上船渡海的消息。这就意味着她有迫在眉睫的繁重工作要做——打扫爸爸书房的卫生。而且她已决定一会儿要和妈妈一起到温泉神殿,她想帮忙做祈愿前的准备工作。但恼人的是,她竟然现在还醒着!她一脚踢开身上的丝被。这么热的夏天,谁要盖被子!定是这双层的丝被太厚,闷得她睡不好!她翻身向靠墙的床里面挪了挪,她从小喜欢挨着墙睡觉,觉得凉快又安全。可妈妈总担心夜晚寒凉会引发她头痛的旧疾,所以给她订了几套蚕丝面儿的软垫子,沿墙铺好。这样也行,蚕丝凉凉的、软软的,包裹住她。
这次她很快睡着了。
无梦的睡眠会让两个小时转瞬即逝。
骋蛟知道到钟声敲响的时候妈妈过来看了看她,从床下捡起被子给她搭在身上。她迷迷糊糊地想“我比她速度快,再迷糊一小会儿也来得及一起走。”
可等她再睁眼的时候,太阳已经照到了她房间门口那面落地镜子上,明晃晃地闪着她的眼睛。
这说明两件事。第一,现在离正午最多只有一个小时左右。第二,祈雨的仪式还没开始。她飞快地翻身坐起,连鞋都没穿就往梳洗室跑去,光着的脚掌与石砌的地板接触,那冰凉的感觉瞬间令她睡意全消。她知道,参加这样规模庞大的祈愿仪式本应早起焚香沐浴的,这样神灵才会感觉到祈愿者的诚心和敬意,但是现在点香放水显然来不及了。
她一边在心里默默诵念诸神名号,表明自己急于去参加祈愿的心情和不能严格按规矩准备的原因,一边尽快地梳洗更衣。
可是越是急越是出问题。
先是梳头的事让她生气。及腰的长发本来就难打理,偏偏发梢处的几绺头发死死地缠在一起,她下狠心重重梳下去,连檀木的梳齿都拉断了,那恼人的发结还好端端的在那!她气鼓鼓地从抽屉里拿出剪子,减掉那股头发了事。一边熟练地编辫子,一边暗下决心——去金乌院之前一定要把这碍事的长发剪掉,不管妈妈怎么阻拦都没用!
今天的穿戴是昨晚早就准备好的,辫子结好了以后,在左右两边的鬓角上各戴一只红色的珊瑚石发卡,发卡的位置与她两耳前各留的一绺一寸长的头发相呼应,发卡的颜色又与她青春少女红润的双唇和饱满粉红的面颊相呼应,装饰虽简单却衬托出她娇小的脸型灵动可爱。衣服就穿那件大红色真丝及踝长裙,她对着落地镜仔细地系好了腰间的同色绣花流苏腰带,拿出红缎面绣小黑猫的小高跟布鞋穿上。这鞋子是她求了妈妈专门到针绣坊去定做的,别人家的姑娘都喜欢穿些绣着碧水荷塘啦,喜鹊登枝啦这些花样的鞋子,她偏偏讨厌穿绣花鞋,一天到晚总是穿着绑带平底猄皮鞋,这样跑跳上马都方便。可身为主岛温泉殿的女儿,总有些不能穿绑带皮鞋的场合,于是就有了这双绝无仅有的绣黑猫小红鞋,她认为这样的花样更可她的心。这双鞋子是她头一次穿,上脚以后有点紧,但是她没有另外的配裙子可穿的绣鞋了。
穿戴完毕后,骋蛟开门便向院子西边的马廊奔去。
到了马廊她发现更恼人的事情来了,赤骥不见了!
赤骥是两年前爸爸从战神岛上带回来的。在赤骥之前,没有一匹马愿意载骋蛟。小时与父母共骑的事情有过那么几次,骋蛟记得很清楚,没什么不妥。可等她过了十五,需要自己骑马的时候,却无论如何挑不到合适的马匹。那些马儿一见到她要么对空长嘶、焦躁打转,要么屈膝跪地、瑟瑟发抖,没有一匹肯驮着她走上哪怕两步的。
这事给她本就古怪的名声又新添了一笔。
妈妈原本是不在乎这些的。可是骋蛟习武之后,弓箭越使越上手,身负百步穿杨之技却没有一匹良驹可供驱使,也真叫人发愁。因此妈妈专门差人去寻马。
骋蛟记得有人给她带回过一匹全身雪白的漂亮马儿,名字叫做“照夜白”。除了长得漂亮,名字响亮,花的价钱大之外,这匹马与骋蛟不和的方式也与其它马匹不同。它看到骋蛟之后张大鼻孔猛喷了几下热气,猛然转身撒开四蹄狂奔,力气之大之猛,把牵它前来的人带的脸向地狠狠摔下,牙齿也磕掉了。悲剧的事情还在后面,这匹照夜白以前是在山野里养大的,第一次来城市,奔跑的力道太猛,到了墙边刹不住,竟然生生撞死了!
看着马儿脑浆迸裂,脖子瘫软的倒在院墙边,妈妈又急又气地摇头连骂:“蠢马!蠢马!”骋蛟却心灰意冷地想到“这匹马儿宁可撞墙自尽也不愿让我骑!”
此后妈妈不再给她寻马,她自己也绝口不提选马的事了。
直到爸爸带回赤骥。
那匹马浑身赤红,没有一根杂毛,四蹄乌黑油亮,身型不似其它的马那样膘肥,而是肉中见骨,眼神也不似其它的马那般温驯,而是透出桀骜之色。
爸爸说它是经历过血眼之夜的战马,在那混乱的夜晚中死去了主人。他看此马骨骼清奇,神采非凡,才大费周章地渡海把它带回家。
这赤骥确实非同凡响,骋蛟走近它时,它只是略显吃惊的稍稍后退了两步,但很快又打着响鼻向前进了一步。骋蛟拍拍它的头,它把头别过去不看骋蛟的眼,骋蛟乘胜追击,翻身上马,赤骥不安的原地转了一圈,便立住不动,警惕地竖起耳朵。骋蛟双脚一夹,清声叱喝,这马便小步跑起来,一看便是训练有素的。
寻了几年,终于有了得力的坐骑,骋蛟高兴地不得了,天天骑着它去练习射箭。这马心气很高,到了开阔之地时,奔跑起来简直像是卯足了劲跟骋蛟刚射出的利箭比速度。
骋蛟十分爱惜它,每天亲自给它喂料洗澡,决不让马夫们动手。可这马也没有和骋蛟很亲的样子,回到马廊便默默地吃草休息,几乎不看骋蛟一眼。即便这样,骋蛟对它也是十二分的满意,她把赤骥安排在马廊头一个马栏里,这里空气流通好,有利于马儿休息。
因此这天早上,骋蛟打开马廊的木门,一眼就看到赤骥的马栏内是空的。
从家里到温泉神殿,赤骥奔跑起来也就十几分钟。可没了赤骥,马廊里的马儿再多,对骋蛟来说也是白搭,她气得直跺脚。
眼下想要赶上祈愿仪式只有一个法子,就是跑去,但穿着脚上这双新的绣花高跟鞋是万万不行的。她又跑回自己的屋子,拿出平常穿的那双猄皮绑带平底鞋,就坐在屋前青石台阶上把鞋子换好。解下腰间的腰带,把脱下的绣花鞋鞋面对着鞋面绑好,往背上斜斜一跨再在胸前打个死结,便向正门跑起来。
园内的小径弯弯曲曲,铺地的石板年头久了,奔跑起来鞋底有些打滑。她低头快速地大步穿过西边的花园和假山水池,一路上谁也没有遇到,这更使她心中焦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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