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百四十二章 天道迟迟终有报,只愿来时君不悔(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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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已是未时,空中的太阳缓缓往西走着。今天是冬日里难得一个晴朗天,在阳光照射下,冷冽的北风仿佛都变得柔和一些。

统万城那巨大而雄壮的身形,在阳光照射下,留下一个黑暗阴森的可怕阴影,盖住一大片雪原。

放眼望去,统万城犹如一个孤独的巨人,孤零零立在这茫茫无垠的皑皑雪原之中,显得孤独而又凄凉。呈暗红色的诡异城墙,仿佛这孤独巨人裸露在外的虬扎肌肉,让人看一眼就不由感到扭曲而惊骇。

仿佛冥冥中有所感应,身在车队中的范国师,忽然扭回头朝着统万城的方向看了一眼。这座城池,铭刻着他最辉煌而血腥的成就,承载着他一生最荣耀的时刻。攻陷平周朝大半天下,杀戮无数,掠来大批女子与男子,统统放入统万城中。

而后,靠着皮鞭与无数尸骨血泪,凭空修起这么一座雄城。修建城池的平周跪奴被鞭打时出的惨叫,被虐杀时凄凉的低泣,看到同伴被弃尸城下时的悲鸣,是范国师一生伟业的最好衬托。

范国师用这种残忍无比的方式,完成了他对平周朝的复仇。这是他对平周朝官场黑暗等级严固的复仇;对平周朝权贵走狗狗眼看人低无情嘲笑和辱骂的复仇;对平周朝普通百姓冷血漠视而毫无怜悯的复仇;对平周朝自家亲戚势利而又吝啬的复仇。

一将功成万骨枯,我踏天下为粪土。

彼时的范国师,何等意气风,何等气势昂扬。手里举着突辽国无敌铁骑,脚踏平周朝大半被征服的土地,在他脚下,堆积着无数的尸,在他身边殷红的人血已经流成河。

劝君莫将事做绝,仰望苍天不饶汝。

现在的范国师,却已是日薄西山。一身本领被废大半,手里权势全被他昔日的搭档阿史那·豁耳夺走,长子已经是个废人。他为求自保,甚至不得不暂时避退离开统万城,仓惶离开这座记载着他所有辉煌与荣耀,所有罪恶的统万城。

在统万城的西面,再往西五百里开外,六百里,七百里开外。有一个固执而又冷酷的青年,时不时会抬头看一眼统万城的方向。

范国师冷酷而无情地屠戮,终于成功激起另一位杀星出世。他比范国师更年轻,比范国师更狡猾,比范国师更加残忍。他一路高喊着:“以血还血,以牙还牙,以命抵命。将所有遇上的突辽族一个不拉的杀光。甚至于投靠突辽族的那些走狗,也都被其无情杀绝。”

这个青年,并不强壮,身躯甚至有些干瘦。他的本领也不高,至今单打独斗恐怕也打不过断残一臂的范国师。但他却有着天下最可怕的复仇意志,以及一支强大到至今未尝一败的可怕兵马。

现在,坐在马车上的范国师,时不时想起守备团那个骑着骡子的年轻人身上氤氲笼罩犹若实质的可怕杀意,仍会不寒而栗。

范国师带着大队骑兵,带着突辽国皇帝,缓缓往东走去。

他的儿子范中举,带着五万选锋骑,此时正往西面行进。

恍惚间若有所感,范中举忽然抬起头,然后扭头往东面看了一眼,同样也望向统万城的方向。

勉强收束心神,范中举骑在马上继续心不在焉地带着选锋骑一路行进。他心中一直不停地反复回想着他爹写在纸条上的最后那几句惊心动魄的话。那几句话,居然预示着一个惨烈的结局,以及他父子未来茫然不可知的命运。

抬起头,看着身边浩浩荡荡的五万选锋骑,范中举咬咬牙,把到嘴边的命令又收了回去。此时此刻,范中举是真舍不得。他当然不是舍不得这些选锋骑,而是舍不得自己几经辛苦,冒着生命危险才赢来的一点权势与名声。

想当初,范中举还只是个纯靠着他爹偌大名声每天混吃等死的二世祖。虽然当时走到哪儿都有人捧着,可范中举知道那不过是看他爹范国师的面子上。范中举也不以为意,每天仍是吃喝玩乐,在酒池肉林中奢靡度日,过着快意无比的生活。

可惜好景不长,范国师带着长子范继品一起对阵定北守备团。战阵上,大哥被那李副团长一刀砍成废人。他爹范国师也被守备团那员暴虎一般的猛将撕下一条臂膀。

自从父亲范国师身受重创,战力大减之后,自家在突辽国的地位,可以说是一落千丈。要不是当时太祖皇帝顾念着多年君臣情谊,有意支持范国师……范继品简直不敢再继续想下去。

没了父兄在头顶遮风挡雨,往日里呼朋唤友嚣张无比的范中举,立即就变成光杆一个,再也没有阿史那族的贵人子弟愿意跟他一起胡闹。范中举虽然纨绔,但还不傻,很快他就变得老实起来,喝花酒也就是一个人去,不再主动招呼昔日的酒肉朋友。

但没人陪着一起玩的范中举没多久就现,他一个人,喝再烈的酒,入口之后也是索然无味。睡再美的女人,也是兴趣兴致怏怏,疲软不振。

有一次,范中举偶然路过大哥的院子,看到枯坐在院里石桌旁,形容萧索的大哥,浑身就是一震。

范中举在落寞一段时日之后,突然变得奋起来,一改往日纨绔的做派,简直让人刮目相看。

他爹范国师见小儿子忽然悔改,也颇为欣喜,动用手中仅剩的一点权势,给他争取到一个上阵的机会。突辽国重军功,没有军功在手,终是难以立足。

范中举自己抓住机会,在战阵上表现的可圈可点,最后居然还混到一点人头。

范中举回忆着自己这些年的经历,想到自己前一阵统兵数万的辉煌,想起自己被阿史那贵族齐齐夸耀称赞时的得意。

“真是舍不得那滋味啊……”范中举心中着实在难舍这统御千军万马,抬手一声令下,万千人马为你赴死的感觉。

原先范中举是个纨绔时,以为天天吃喝玩乐,抱着温香软玉通宵饮宴,就是世间最乐。却不想,原来这权势在手的滋味,还要百倍胜于那吃喝玩乐。

现在,看着再过不几天,就要被自己亲手埋葬的数万选锋骑,想着自己要亲手送出这权势,范中举心中简直百爪挠心,万分煎熬。

“舍得”两字,说着简单,却是世间最难。尤其尝过权势的美妙滋味过后,根本没人能舍得放手。然而到现在,越是难以割舍,范中举心中越是煎熬,简直有如刀割。

权势曾经赐给范中举享受的那美妙滋味,在这一刻,就要连本带利百倍千倍讨回。当范中举享受权势时有多快乐,此刻他的内心就有多痛苦。不,甚至十倍百倍千倍更甚。

权势,终究是一味毒药。曾尝过甜头的范中举,此刻已经开始还债。

尽管范中举百般不愿,万般留恋,但他知道如果不这么做,等待自己的必然将是更加凄惨的结局。到那时,他甚至连选择的机会都不会再有。但范中举就是犹豫着不肯做最后决断,骑在马上浑浑噩噩带着选锋骑继续前进。

回头望望,选锋骑已经出三天,离着统万城相隔已有百多里地。范中举一抬手,不多时大军停驻,军令传下修建营寨,今天在此歇息。

而后,范中举亲自带着两千多选锋骑开始巡防,看这架势,好似大敌定北守备团就在他眼前一样。

似乎范中举并不打算遵照大将军阿史那·豁耳的命令,一路猛冲到定北守备团眼前,扑杀上去,打一场败仗。他正在像模像样修建一座简易营寨,准备让大军晚上歇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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