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破阵10(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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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破阵10

赵烨的棺椁两层, 外层石椁打开后,里面是一口金色楠木木棺, 因墓门封死, 墓内干燥不通流风,这口棺才保存完好,棺身上雕刻精美的蟠龙腾云栩栩如生。

赵烨焦黑的尸首, 就静静地躺在木棺之中, 他被大火烧的全无人形,以太子之礼下葬的丧袍冕服繁复地堆叠在他身上, 棺盖打开的刹那, 华贵的玄纁绫罗与焦黑的尸骸对比强烈, 莫名有种令人背脊发凉的悚然之感。

棺内同样有许多陪葬冥器, 几个拱卫司侍卫踏上棺床, 先将陪葬之物尽数取出, 一旁的戚浔打开箱笼,再带上护手面巾,走到木棺旁半蹲了下来。

十五年之久, 若是寻常死者, 尸体早已化为白骨, 但赵烨当年是被大火烧死, 肌理在高热中收缩干凝, 轻者触之如革,重者则硬脆如碳, 更令死者四肢卷曲, 形似拳斗, 待褪去丧衣,一具焦黑的干尸映入眼帘。

孙律站在棺椁以北, 韩越几个也围在一旁,看到这一具被烧得几乎只剩下骨架的干尸,他们面面相觑,神色都有些沉重。

拱卫司东北西走查案,他们当中也有擅长检查尸体者,尸体查验,无外乎从伤口和尸表留下的痕迹来寻找证据,可眼下这具焦尸却叫人不知从何下手。

只见戚浔先十分详细地,从头到脚查验了一遍尸体,而后便抬眸看向孙律,“请大人找一人记录,此外,此事事关重大,卑职查验的每一步,都请大人和诸位在旁监督,将来无论卑职下场如何,至少这一份验状,不留任何令人质疑之处。”

孙律眉头微抬,倒是没想到戚浔会想到这一步,他沉吟一瞬,看向韩越,韩越立刻从随行包裹之中取出纸笔亲自记录。

戚浔定了定神,缓缓开口:“死者尸体被极度焚烧,尸表与脏器多至碳化,因此尸体并未发生进一步腐坏,因肌理凝固收缩,尸体亦成拳斗之姿,又因高温灼烧之故,尸体肌理生出顺皮纹破裂,尤其胸腹部、大腿和四肢,留下十二处梭形创口,除此之外,尸体颅骨有极高温造成的骨裂——”

戚浔说的尽量细致,好似怕任何一人听不懂,她面上带着靛青面巾,一双清灵的眸子冷静沉着,通身的专注肃穆,令人忘记她只是一小小弱女子,便是孙律都被她震慑住。

听到最后一句,孙律问道:“如何断定是烧成的骨裂?”

戚浔用手在尸骸头骨之上比划,“大人请看,死者右侧颞骨破裂,但裂口是从内向外膨出,除此之外,骨缝亦有开裂之状,而若是人为造成,那颅骨骨折应当是凹陷伤。”

孙律点了点头,“那死因到底是被烧死?还是别的缘故致死?”

戚浔望着尸体摇头,又转身换了一把更为锋利的短刃和一把毛刷,“还验不出,尸体骨骼没有明显的损毁,内部脏器也多碳化坏死,难断定死者死的时候是否断气,如今唯有验骨,看骸骨之上是否留下创痕,若是被大火烧死,除了高温造成的骨裂之外,死者的尸骨应当完好才对。”

戚浔说完,拿出白酒泼洒在尸骨之上,待白酒沁入尸骸之中,便一点点地将骨骼表面的炭革质刮擦掉,如此,才看出其下本来的尸骸骨质。

她身形纤细,佝偻着背脊清理焦黑的干尸,这一幕怎么看怎么古怪,但戚浔心无旁骛,透着一股子潜心笃志的匠气,反倒叫孙律他们急迫的心境平静了下来。

孙律在旁打量着,忽然明白为何戚浔一小女子,能入三法司之一的大理寺为仵作。

毛刷擦过骸骨的沙沙声不绝于耳,碳灰和尸表蜡革落满了棺底的明黄绫缎,足足一个多时辰之后,尸体的头骨、颈骨和胸腹处的肋椎骨被清理了出来,戚浔仔细检查每一处骸骨,但从颅骨看下来,直到查验完最后一节椎骨,戚浔也未发现任何古怪。

当年赵烨遣走侍从,到后来殿阁起火,只有短短一个时辰,在如此短的时间内毙命,且无机会求救,必定受的是致命伤,因此戚浔着重排查上半身,但最容易致命的颅骨、颈骨以及心脉周围的胸肋骨,皆无异常,这令戚浔万分不解。

不伤骨骼的致命伤也不少,但若是那样,尸骸上便难找出证据,难道她的运气会那般差吗?

见她神色不对,孙律忙问:“如何?”

戚浔用手臂抹了一把额上薄汗,沉声道:“没有明显骨伤,也暂时未找到凶器留下的痕迹,卑职继续查验——”

戚浔说完这话,便将短刃往尸骸下半移去,孙律拧着眉头有些忧心,其他人也觉得或许此行要白跑一趟,这时,孙律瞧见近处的火把变暗,便招了招手,令身后随从举着灯笼走近些,那人刚上前两步,戚浔秀眉紧蹙了起来。

“将灯笼靠近些!”

戚浔忽地出声,又弯身而下,半个身子都倾入木棺之中,她伸手,落在死者左侧最后一截肋骨上,片刻后,又嫌护手碍事,一把摘下,赤手往骸骨上抚去。

这一抚,她暗沉的眼底微微一亮,片刻的沉吟后,她转身去箱笼之中找出了一团细棉絮,她将棉絮在肋骨之上轻轻擦拭,不多时,棉絮被勾扯出一丝来。

戚浔呼吸一紧,复又用棉絮沾了白酒擦拭,直将所有灰垢擦拭殆尽,她方才克制着激动道:“找到了。”

适才火光变幻的刹那,她在死者左侧最后一根肋骨上看到了一抹细微的印痕,那印痕自上而下成倾斜之状,亦要光线明亮,歪着脑袋才看得最为清楚,而若指腹抚上去,那道细细的豁口便明显起来,再用棉絮一试,她便更为笃定!

孙律一听,亲自接过火把悬在棺口上方,戚浔这时干脆将死者的骸骨翻了过来,这一下,那印记更为明晰,然而很快,她眉头皱得更紧。

孙律忍不住问:“怎么?”

戚浔严肃道:“上下缘都有创痕,上缘靠内侧,下缘靠外侧,方向与角度一致,不像两次刺入,更像是有两把利器,同时卡着肋骨从上往下刺进,这是人身上最末端的肋骨,只有从身后刺入,才会留下这般印痕,而肋骨之后,乃是人之肾脏——”

孙律道:“肾脏被刺,一盏茶的功夫便可失血身亡,而当时宫侍离开之前,二殿下尚是生龙活虎,大火之后,更无人在那时损毁尸体,因此是这中间有人谋害了二殿下。”

“他并非是中了蒙汗药后被火烧死!”

孙律语声拔高,拱卫司其他人也是神色一振。

戚浔道:“不错,就算二殿下被刺伤之后并未立刻毙命,但这至少表明,起火之前他就已经遇袭重伤,但当年三法司审定卫陆宁三家的案子,即便有人屈打成招,却似乎无人提起过凶手用利器谋害二殿下——”

孙律狭眸道:“最大的漏洞,是那陆家的蒙汗药,凶手既有能力重伤二殿下,本就已经制住了人,那蒙汗药根本是多此一举!”

当年出自陆氏军中的蒙汗药乃是铁证之一,而蒙汗药本就是为了令二殿下失去行动力,既如此,为何还要刺伤他?唯一的解释,起火之前二殿下被刺伤甚至刺死才是真相,那蒙汗药,不过是真凶构陷陆氏的手段!

戚浔握着验尸刀的指尖微微轻颤,心潮也是一阵起伏,她寒声道:“是为了栽赃陷害!一场大火毁尸灭迹,而后来的诸多罪证,令卫陆宁三家成了替罪羊,若是能顺利找出凶器,或许能直接指认凶手!”

孙律也仔细看那段被戚浔清理出来的人骨,忽而道:“若你所言,那凶手用的凶器,当是类似铁尺之物——”

戚浔疑惑不解,孙律继续道:“铁尺又称点穴尺,亦叫笔架叉,中间为长剑,剑柄上下多了两只短刺,此物短小,可藏于袖中不易发觉,若在背后行刺,长剑刺深,短刺刺浅,正能在肋骨上留下如此痕迹,此物发迹西南,用的人并不多。”

戚浔还是头次听说这般兵器,但她沉思片刻,斟酌着道:“大人可看过当年卷宗?当年二殿下被谋害之时,乃是瑶华行宫大宴,若是藏着兵器杀人,那便是有预谋的刺杀,卑职以为即便有人想谋害皇子,也不会选在那等时候。”

孙律若有所思,“所以你觉得凶器不是这种兵器?”

戚浔颔首,又仔细看那肋骨上的痕迹,“大人所说的铁尺,剑刃应当十分锐利,但这肋骨之上的伤痕,却不像极为锋利的利刃划出,要么便是刃口本就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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