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番外(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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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7章番外

卯时,天未亮。

苏明妩于睡梦中翻转了个身,习惯性地探手摸索到左边的空位,触手凉凉,感觉不到有剩下的余温。

她微微睁眼,人呢?

这半个月,符栾如同以前忙碌,就是晚上不管多晚都会过来陪她,宫里本来的规矩该由皇上招后妃至乾清宫里侍寝,侍寝完再命太监送回后宫,但符栾喜欢腻在她这儿,自然无人敢置喙,所有的规矩形同虚设。

蕙香轻手轻脚地端来漱口牙具,“皇后娘娘,您醒了,奴婢伺候您。”

“嗯,皇上这么早去上早朝?”他早上少有不折腾她,怎的无端转了性子?而且她醒的不晚,平常这时,他还在穿衣呢。

“娘娘您忘了,今日是登基大典,皇上提前了上朝的时辰。”蕙香递过擦嘴香帕,“皇上吩咐奴婢在门外守着,别教人打搅您,谁知皇上前脚一走,您也不睡了。”

苏明妩莞尔,昨夜下雨微凉,符栾身上跟个暖炉似的,她实在是想忽视都很难。

蕙香伺候完主子洗漱,惊呼一声,从袖口里捏出一封信,“对了娘娘,奴婢还有桩事要禀报,这封信是前两天守刑部大牢的侍卫送来给皇上的,皇上没拆,转而扔给奴婢,叫奴婢想起来的时候,过两天丢给您看。”

“丢?”

蕙香捣蒜似的点头,“是啊,皇上原话,过两天丢给皇后娘娘看。”

她不算聪明,领会不了帝王心意,只好严格按照字面的‘过两天’丢出来...

“...”

不必多说,苏明妩眼下十分确定这封信是符璟桓写的,她看了眼紧张的宫女,笑了笑安慰她,“你怕甚,皇上与我逗趣呢。”

符璟桓的信能传到后宫,显然是符栾默许,他向来尊重她的私隐,大概怕她留下遗憾,所以心不甘情不愿,终究让她收到了昔日‘竹马’的亲笔信。

苏明妩匆匆看完,内容颠来倒去无非回忆起年少情谊,期盼她不管如何能去见他一面,他还有好多话想当面说,譬如他们二人与众不同的境遇...

她了解符璟桓的意图。

百姓们都说新帝仁慈,进宫当日没有绞杀逆贼,而是选择将他们看押再择日发配边关,但不管是朝廷还是后宫,都很清楚符璟桓绝无生还的希望。

他可以在途中不小心‘病死’,也可以不小心遇到山匪被虐杀,总之无法活着走到边城。

符璟桓现在见她,便是想利用她去向符栾求情,他也不想想,她若真的开口,怕只会教他死的更快。

苏明妩带着儿子经历过冷宫的那一年,不会傻到同情敌人,易地而处,符璟桓得势,他会放过符栾么?

成王败寇而已。

苏明妩随手扔下信,下床踩上攒珠屐鞋,蕙香立马迎上来服侍她穿衣,拎袖时瞄见皇后玉臂的斑驳吻痕,宫女从起初的羞涩到如今的见怪不怪,皇上宠极了皇后娘娘,宫里谁人不晓。

“蕙香,把皇上前些日子留这的披风拿来,我们先去刑牢。”

苏明妩对符璟桓无甚触动,但她确实想去见一见他,有些话,她想与他说,好像也只能与他说。

蕙香指了指门外,悄声问:“殿外有侍卫,娘娘,咱们带着么?”

“嗯,多带几个,再派人知会李公公一声。”李泰庆必定会告诉符栾,苏明妩没想瞒着,“就说本宫要去见符璟桓。”

“是,娘娘。”

...

刑部关押普通犯人的地点设在宫外的黄石胡同,宫内临时的牢房设在西南角落,石阶走下去能看见类似地窖深浅的隔间,方块豆腐般用铁栏围成,关的多为皇亲贵戚。

黑砖黄泥和封,宫人虽然清扫干净,因为不见天日,空气中依旧泛着扑面而来的霉味。

苏明妩缓慢步下阶,拢紧符栾的外袍,袍子沾染的熟悉香气能让她忽略不适,她的身后跟着四位严肃的铁甲侍卫。

隔着掉漆的栏杆,里外是两个天地。

一夜透雨,沦为阶下囚的男子站在柴草堆旁,形容干瘦,白色单衣压在他的身板,映出嶙峋的肩胛骨,可怜可悲。

听到脚步声,他转过头,神色闪过片刹惊喜,“娇娇!”

苏明妩心里不起涟漪,同时不想给他虚假的期望,叹了口气,直言道:“符璟桓,我帮不了你。”

不止他,这次符栾下手绞杀的旧派骨干诸多,总不能看谁可怜都去救,她容易心软,所以能做的就是置若罔闻。

符璟桓听出她的念头,偏移目光,黯淡下去,“也罢,当做我们见最后一面吧。”

他走近,望着久违的台阶上的一束光,“娇娇,我第一次见你,是你出生的那日,那时我年幼,懵里懵懂,以为自己多到了个妹妹。”

“你自小长相极好,天天跟在我身后,连老师都默许你长大会嫁与我为妻,我当时真心很欢喜。”

“无论遇过多少人,都没有那般心情。”

隔间的姜莞心如死灰地望过来,苏明妩蹙起秀眉,却是不想再听下去,“别说了。”

符璟桓不肯停,“娇娇,我变成这样算是恕罪,一开始我就该信钦天监,当年你心仪于我,要不是我频频让你失望,我们怎会如此。可惜重活一世,仍没赶上。”

“我心里,你始终难忘。”

“符璟桓。”

苏明妩语气淡淡转向他,“说够了吗,别再故作深情,你设计害瑶瑶那次之后,我对你连仅存的情分都消散了。”

符璟桓被拆穿并不恼,娇娇容易心软,他多说几句肺腑之言,应该能打动,他们毕竟相熟十数年,再者,他的话并非全是假作。

“娇娇,你不要骗自己,你来就是放不下我。”

苏明妩摇头,“你错了,我来是为了自己。”

“什么意思?”

“符璟桓,我从来没有心仪过你。”苏明妩说完,仿佛卸下了重担,长长舒了口气。

“...娇娇?”

“是的,我就是要说这句,我同你一样,以为自己钟意你,可我越发明白,我曾经只当你是哥哥。”

苏明妩幼年时,亲哥哥心底爱护她,待她却捉弄逗玩,父亲苏鸿旭对她左右不满意,唯当时的太子殿下,善于直白的表露体贴,凡事迁就,珍贵玩意不离手地哄她高兴。

彼时的年纪满心以为想念就是喜欢,却忘了她也可以想念陪她玩耍的普通伙伴。

“前世,最后几年我很久不写信给你,连我也觉得是因为痨病,其实是根本想不起你,我太恨符栾了,满心满眼都是他。”

符璟桓不由得打断:“娇娇,你恨他是因他强娶——”

“对,我恨他强娶,其实是恨他娶了还不珍惜,我恨他撩拨,其实是恨他撩拨了我还要去宠别的姬妾,我恨他若即若离,恨他半途而废,最恨他看不透我的心。”

符璟桓不可思议,皱眉否定,“不,不会的,你因为姜莞的话气吐了血,你是为了我...”

“我想那是因为,只有喜欢你,我才不会显得那样自作自受,你是骗我的,我便连最后的支撑都没了。”

苏明妩也是在彻底懂了男女情.爱之后,终于体会出她隐匿起来的心情,或许这就是为何,她这一世的心动能很快确认的缘故。

她对符栾的期待夹杂胆怯,在很早,很早以前就开始。

不知该高兴还是难过,前世所有的痛苦执念,从来和第三者无关,是她和符栾之间的纠缠往复。

苏明妩的眼眶湿润,“前世,如果熬到,我再见他一面就好了,我想告诉他,我在意他的。”

符璟桓听完心里很压抑,到此时,他对娇娇留有感情,怎么能接受得不到人,连心都没得到过。

“为什么现在告诉我。”

苏明妩幽声说,“不然,还能告诉谁呢。”

其实她并不是最近才有这个认知,而是最近符栾对她越发的温柔体贴,她反而容易患得患失,于是想起前世的细节越来越多...

她以后都会好好活在当下,但前世细细想来的确是个遗憾,她想把遗憾了结,同样重生的符璟桓成了她放下之前,最适合的倾诉对象,不然她快要憋死了。

苏明妩说完,彻底地放开。

站在暗处的蕙香适时上来提醒,“娘娘,底下潮气重,您呆久了会不舒服,奴婢扶着您出去好吗。”

“嗯,走罢。”

符璟桓心灰意冷,喊住她道:“娇娇,既然你都说了,难道不想听听前世,符栾对你的死,是如何的心情么。”

“不想。”

符璟桓盯着女子的背影,一句一顿,“他很快就忘了你,后宫佳丽,数不胜数。”

苏明妩提起裙摆,回头一瞥,“你不用挑拨,我清楚那时他心里有我。”

“那又如何,你以为能有多久。”

苏明妩无所谓地笑了笑,不再理会,脚下不见停留地走到平地外,头顶是雨后天晴,晴空万里。

远处徘徊钟鼓鸣击,当鸣到第三响,吉时已至。

苏明妩一身轻松,回宫经过御花园,看到了高高的假山亭子,她记得站在上面,似乎能看到宫城中央的大殿。

“蕙香,扶我上去。”

“是,娘娘。”

苏明妩搀着宫女的手,踩在石凳上,踮脚眺望东南的汉白玉拱桥,连接一片的重檐庑殿。

因为先帝驾崩,登基典礼从简。

她看的时机很凑巧,天坛和太庙的官员们恰好结束了祭飨天、地、宗社,以及抵告受命于上天和先祖的步骤。(1)

新帝下了辇驾,伴着奏乐穿过金水桥,步行走向太和正殿。

繁琐的仪式交接,苏明妩离得远看得不甚清楚,她的视线只落在唯一的焦点上...

列队为首,黄罗伞盖下,男人的身姿卓绝,仪容矜贵,天生异瞳,明黄色的绫罗缂丝十二章龙衮,缀绣团龙飞升,五爪下是云锦织造的祥云,宽大袍摆轻动间,他正要跨进正殿。

就在此时,符栾似有感应,侧过头往西北看了眼。

李泰庆温声提醒,“皇上,到时辰了。”

符栾仿佛看到了心中所念,勾了勾唇,“嗯。”

文武百官对新帝的身世心知肚明,刻意忽略,鱼贯而入进行拜贺行礼,称臣上表,(2)一侧的司礼监大公公从袖中捧出即位诏书,开口朗朗:

“昔高皇帝,仁风义声,震荡六合。百十年间,煌煌功业,德泽广布,至仁弥流。侄璟桓以幼冲之资,嗣守大业,秉心不孝,戕害先帝...”(3)

新的时代,终于正式开启...

...

***

三年后,皇后诞下了一位公主,宫中大喜。

长春殿内要办小公主的百日宴,宫女太监们忙着来回奔波布置,后宫就一位皇后,气氛难得这样热火朝天。

洛婉琴早早进宫,抱住女娃撒不开手。

三个月大的奶娃娃,脸蛋屁股皆肥嘟嘟,睁着双红彤彤的大眼睛,挥舞短手噗嗤爱笑,任谁看一眼都心痒痒地想亲。

苏明妩被绿萤服侍换衣,“母亲,你别总抱着她,让宫嬷嬷抱会儿,你不累的么。”

“不累,甜甜不重。”洛婉琴笑道:“她和你小时候十成十的像,都道女儿像爹,儿子像娘,娇娇生的倒反过来。”

“嗯。”

苏明妩腹诽这样才好,女儿家的性子得像她乖一点,别像符栾,否则,长大了不知要祸害多少世家少年。

洛婉琴哄弄孩子,边道:“听说瑶瑶过完年就要来京,你在宫里常喊闷,也好有个伴。”

“嗯,李予灯在凉州府尹做了三年,是时候调回京,瑶瑶高兴地写了三封信与我。”

苏明妩当然没敢吹枕边风,依符栾的脾气,本来板上钉钉要调来的,她若是给李予灯说两句话,又得赶牛似的赶回去。

外面隐约起了议论。

洛婉琴走到屏风外看了眼,了然地笑了笑,“看来是你哥哥来了,甜甜百日,镇日跑江湖的国舅总算给了次面子。”

绿萤弯腰给苏明妩理完裙角,添油加醋地说道:“苏公子一来,宫里的小宫女们都要眼巴巴的来瞧了。”

苏莳廷性子温润如玉,待人如沐春风,那副桃花眼笑起来弯一弯,看的人脸红心跳。

‘小宫女们’之一的蕙香无意间被说中,微红着脸,傻乎乎反击道:“绿萤姐姐,霍统领这个月都来找你五六趟啦,求着你快嫁呢!”

绿萤的脸皮做生意早练出来了,笑嘻嘻地道:“哦,原来蕙香你也喜欢苏公子啊!”

“瞎,瞎说,我没有!”

苏明妩正和母亲聊家常,偶尔听几句她们的闲扯,听到这转过头顺带一提,笑道:“绿萤,我可是替你问过了,霍刀这次回来,想要常驻在京华,为的是早些娶到某人。”

三年前,霍刀到底没开口,孤身跑到边关打了两年多的仗,军功立下不少。这次回京听闻绿萤拒掉了王家提亲,他终于鼓足勇气死缠烂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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