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番外(1 / 2)
第150章番外
初冬午后,女子由栖云殿走出,她扶腰慢缓,背后的蝴蝶骨精致,腰细腿长,要绕到正面才会发现,原来有孕在身。
伺候妃子的嬷嬷扶托住她的手臂,仔细查看路面有无阻碍。
“不用担心,这路我闭着眼都能走。”
“娘娘,您还是小心为妙,太医说临盆就在这些日子,您出了事,老奴也活不了。”
穆霓云听嬷嬷言语里的冲撞,没有生气,反而轻笑道:“荀嬷嬷,讲话不要那么不客气嘛,好歹我们也是一道的。”
穆霓云入宫前是江南小户家的女儿,姿色的确万里挑一,但在吃人的地方,模样成了最不值一提的优势。
大嬷嬷自愿来服侍的少之又少,好在有帝王恩宠,挑了个熟悉宫中礼节的送到栖云殿。
荀嬷嬷做事有板有眼,穆霓云则性子活泼,有江湖儿女的味道,在冷冷清清的宫里,最朴素的黑白和最浓丽的色彩成了主仆,总是矛盾不断,好在这两年熟悉后亲密许多。
“娘娘,请您注意言辞。”
“好啦。”
穆霓云生的娥眉横翠,粉面含春,无奈垂眸扫她一眼,眼尾似带了钩子,“我知道你怕甚么,我会好好小心。”
荀嬷嬷低头应诺,“那就好。”
她们在帝王寝宫台阶前停下脚步,穆霓云从嬷嬷手里接过食盒,朝太监总管笑道:“张总管,本宫来给陛下送甜汤。”
张福全恭敬弯腰,“是,陛下嘱咐过,云妃娘娘进去便是。”
“好啊。”
穆霓云望了荀嬷嬷一眼,然后拎起裙角,施施然跨过门槛走往靖明帝的床边,曾经伟岸挺拔的中年男人虚弱无力地躺在床榻,在看到她时才勉力扯起嘴角,“云儿,你来了。”
穆霓云见他要坐起,赶忙扶他,“皇上,妾身听说您刚喝的药苦,特地来给您喂甜汤呢。”
靖明帝欣慰不已:“还是你始终念着朕。”
他去年突生重疾,穆霓云算是他病倒前最后宠爱的一位妃子,云儿性子洒脱,身上有种与众不同的生命力,鲜活的教人觊觎,更教人想占为己有。
这样特别的女人,特别美艳,怀里有他的骨肉,他理所当然的欢喜。
“云儿,眼睛好了么?”
穆霓云别过脸,鼓起粉腮,“妾身无事。”
“哎,让朕看看。”
靖明帝心疼地抚上她的脸,她为了给他祈福,每晚抄经,一两日还好,她足足抄了大半年,虽说双眸依旧漂亮,仔细看却有些木然,瞳孔似是染了层灰。
“云儿,怎么不让太医好好医治。”
“也不是没吃药,只是...妾身听过家乡传说,有所求许要亏点旁的,妾身为了陛下便是瞎了又如何,还请您好好护养身子,不然,云儿母子以后...”
穆霓云低垂眼睑,用瓷勺给皇上喂汤,细致体贴的让靖明帝顿觉胸腔热腾。
“你放心,朕无论如何,会好好安排你们。”
穆霓云扑进男人怀里,啜泣轻声:“陛下,妾身不要安排,我们就想陪着您。”
...
演完戏,穆霓云擦掉余泪,搭上荀嬷嬷的手回到了栖云殿。
甫一关上殿门,她瞬时放松,躺进靠椅,“荀嬷嬷,今日陛下不让我走,哭的时辰长,我头都疼了。”
荀嬷嬷递上碗热汤,“是,娘娘,后面几日不用再去,您临近生产,陛下会体谅。”
“嗯。”
穆霓云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笑道:“希望娘亲运气好些,你若是寻常人的长相,娘也好陪你久一点。”
荀嬷嬷闻言,不悦纠正,“娘娘,您是小皇子的母妃。”
“哦,母妃就不是娘啦?”
“...”
荀嬷嬷作为贴身嬷嬷,对于三皇子符淮安和穆霓云的暗通款曲,早就一清二楚。
人都想活命,不知不觉,她和穆霓云已连成一体。
眼下她们祈祷的,是即将到来的小皇子瞳色如常人,那么任何人都无法分辨,穆霓云作为唯一的知情人,可以留下来周旋。
否则,就必须用另一种更决绝的方式。
“柳儿在宫外生活的好么?”
荀嬷嬷点头,“嗯,娘娘给她的钱,够她舒服过半辈子。”
十个月前的当月,靖明帝只来过栖云殿一次,他喝的半醉,宠幸错了个婢女,后来穆霓云得知有孕,便将婢女藏去了宫外,以备不时之需。
穆霓云一直有两手打算,符淮安谋逆失败,她带着儿子在宫里好好生活,若是符淮安谋逆成功,她必须给孩子留下有关身世的退路。他心狠,至少虎毒不食子。
“娘娘您别多想,三皇子有那么多孩子,有哪个继承了外祖家的异瞳。”
“是啊。”
穆霓云也觉得不会这样巧,只是该准备的,依旧得准备。
她如往常拿出素宣,坐在案边抄经,抄到最后一页,她停下笔,折起放在叠叠堆沓上。
“荀嬷嬷,到点了,去太医署还有尚药局。”
“是。”
这是她们近三个月每晚都会做的事,吩咐点到即止,嬷嬷出门后,穆霓云打开笼屉拿出一只小玉瓶,拔开药塞,左手抓桌角,右手拿起瓶直接往眼里倒。
轻巧的动作,刺辣如火般灼烧。
穆霓云强忍,手指在桌背抠出数道划痕,和先前留下的痕迹交错,细长木屑刺进指甲肉缝,她姣好的面容被冷汗淋的苍白。
过了一炷香,太医和尚药局的宫女姗姗来迟。
穆霓云躺在床上,细心点会发现,她的眼珠特别黑,太医见怪不怪,没好气地躬身道:“娘娘,您又怎么了。”
“哦,本宫以为要生,没想到现下没动静了,你来都来了,不如把把脉。”
就知道,又是这样!
太医不敢说,心里真的嫌麻烦,这三个月云妃娘娘几乎晚晚都说要生,晚晚要他们值班的几个来查看,根本没有事儿。
这就罢了,还不赏点辛苦钱,果然是乡野之地来的,不懂世故。
太医替穆霓云把完脉,“娘娘,离皇子出世还要四五日,不过,您这眼疾似乎严重了?”
“嗯,本宫方才抄了一张。”
“还请娘娘多注意休养。”
穆霓云状似担忧道:“太医,你说本宫这眼疾,会否传给小皇子?”
“娘娘您问了很多遍,卑职只能说,无法确定。”太医商讨过料想不会,但他们怎敢说全乎话,对着陛下也要这样答。
“好,你们且下去吧。”
“是。”
太医走后,穆霓云偷瞄他的背影消失,松了口气,“嬷嬷,他们今天来晚了一炷香。”
“是。”
“我觉得,今日是个好时机。”
穆霓云轻蹙眉,荀嬷嬷也跟着蹙起:“娘娘,还剩五日,不如我们再选一天。”
“再选也没甚好挑的,左右不过这两日,早一点吧,万一一时半会儿的催生不出来呢。”
荀嬷嬷不说话,穆霓云歪过头,笑嘻嘻道:“嬷嬷,你是不是担心我啊。”
“奴是担心我这条老命。”
“...”
“老奴替您去炖药汤。”
“哦。”
穆霓云低头又摸起她的肚子,露出白日不曾有的温柔神色:“孩子,虽然我想活下去,但不管你长什么样,我都不会怪你。”
...
***
皇宫妃子生产,一般配备有单独的产房。
皇上对不同妃子有不同程度的钟爱,会赐予许多补药,用以补血、健脾、或者益气,这些药材好是好,不能贪用,否则容易催生提前。
穆霓云估摸有五日左右临盆,此时稍微多点举措,都会影响实际的生产。
荀嬷嬷喂她喝完,便不再让她走动,“娘娘,请您躺在床上等,这药方是老奴家乡的,大概需两日会有反应。”
“两日不动呢。”
“那就再喝。”
出乎她们的意料,穆霓云竟是当晚夜半就胎动,直接破了羊水,床单上湿漉漉一大片。
荀嬷嬷发现之后立刻有条不紊地拿起布条,塞进云妃嘴里,“娘娘,先忍住不要喊。”
穆霓云狠咬住,“嗯。”
门窗一扇扇被迅速紧阖锁上,空隙处填补以碎布条,再挂起厚厚的布绸挡住所有的光,同时阻断声音往外,做完这一切,荀嬷嬷赶回到床边,握起穆霓云的手,“娘娘,可以,可以喊了。”
穆霓云脸色涨红,不见白天的从容,她压低气息:“不,我不喊...”
做足准备,也怕把人招来,一切前功尽弃。
她们做这么多,是没办法的办法,正因为这个孩子是符淮安的,是以她必须先生出来看清孩子的瞳色,然后才能确定接下去走的路。
若是由尚药局稳婆准时接生,万一发现异瞳,全然没有转圜余地,所有人都得死。
穆霓云实在疼的忍受不了,她不小心喊出一句,马上咬紧牙关。她希望老天保佑,保佑她的儿子是普通瞳色,那么他能少遭点罪。
荀嬷嬷年轻时协助过稳婆,看完她的裙下,焦急提醒:“娘娘,等会儿再用力,还未到时辰。”
“...好。”
穆霓云不小心把嘴唇咬破,血腥刺激她的五感,剧烈的疼痛折腾的她死去活来,沾了汗水湿湿的头发,在前额乱颤,每每想晕厥过去,又凭着对孩子的爱一遍遍清醒。
她的双手紧紧抓住荀嬷嬷,那是她在宫里,唯一信任的人。
荀嬷嬷的声音在抖,“到了到了,娘娘,快,快用劲,快!”
穆霓云没有力气回答,她听话地使力,可不知是因为用了药物催生的缘由,还是她紧张,孩子迟迟生不出来。
“压,快压我,肚子。”
这种方法,难产时稳婆万不得已会用,荀嬷嬷却是不肯,皱眉道:“娘娘,你再用点劲!再来!”
穆霓云自觉试了无数次,可孩子就稳稳呆在腹中,再这样耽搁下去,怕是要一尸两命。
荀嬷嬷急了,“不行,我现在就去太医署。”
“别!”
穆霓云喘着气死死抓牢她,不肯放手,“不要,他们只会,迟一炷香,现在太,太早。”
“云妃,你要是难产而死,下场有怎的区别!”
“我求求你,我求求你,姆,姆妈,救救我儿子!”
荀嬷嬷十五卖进宫,在这宫里孤单了二十五年,因为年纪即将被赶出宫前,皇上将她赐给了新晋的昭仪,从此,她们在互相争吵中相互依赖。
人非草木,这一声姆妈,愣是让她湿了眼眶。
荀嬷嬷坐回床沿,红着眼扳起脸,“好了,别东想西想,快点生,你不想活,老奴还想活呢。”
...
寅时平旦,殿外静静悄悄,殿内弥漫血腥,有人悬在生死一线。
天可怜见,终于在半个时辰后,伴随着婴孩响亮的一声啼哭,东边的旭日渐渐升起。
荀嬷嬷拿起准备好的剪子,在开水里烫了又烫,两手哆嗦的替小皇子剪掉了脐带。
穆霓云生完缓过一口气,睁开眼吃力道:“嬷嬷,怎么样,让我看,看看他。”
荀嬷嬷眼角通红,把婴孩用绸毯包好送进床上女子的身边,“娘娘,您看吧。”
正在哭闹的婴儿,闻到母亲的气息,顿时停下了吵闹。
穆霓云侧过头,刚出生的孩子红彤彤,皱皱巴巴,可他的眼睛漂亮极了,右瞳漆黑,左边赤金色则像是颗璀璨的宝石。
他似乎对周围很好奇,是以认真的与她对视。
穆霓云将小小的婴孩揽进怀里,喉咙干涩,笑道:“嬷嬷,等他长大,一定是大宁朝,最好看的美男子。”
荀嬷嬷避开眼,“嗯。”
“可惜哦,我看不到了。”
唯一庆幸的,是她们做的所有准备,确实是必要。
这整一年,穆霓云在张福全得以出宫的帮助下,翻遍带回的民间古籍,她寻到了两种方法改变瞳色,要么是服毒,要么是将带毒的汁液直接滴在眼里。
为了寻找最合适的办法,她才会决定亲自给儿子试药。
服毒会对胎儿有损,所以她选了滴进眼里,外用的毒性较吃下去的少,也不容易被太医把脉把出,就是特别疼。
每次,她都会将感受写下,由张福全转带出去给宫外的游医,变换部分药材,尽量试出伤害最小的配方。
为了避免太医察觉不妥,她还寻了个眼疾的藉口,就当是她从胎中传给的小皇子。
以上所有这些,都是基于,若她生的孩子是异瞳。
“嬷嬷,我们商量好的两封信,我。”穆霓云喘了口大气,“我写了放在抽屉里,柳儿那边,以后不必再联系。”
荀嬷嬷神色不忍,“娘娘,既然用了药,不如隐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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