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郁愤(1 / 2)
霏霏细雪悄然落下, 刮在策马奔驰的萧虞的脸上,有些还从衣领处钻进了脖颈里, 沁凉一片。
可萧虞却恍若未觉, 或者是全不在意, 任身上的斗篷被风刮得飘摇而起, 任寒风从四面八方灌在身上。
“世子,世子……”
一声又一声的呼唤自身后传来,却是越来越远。
也是, 踏火麒麟乃是马中王者,阿青所乘坐骑固然也是万里挑一, 却又如何比得上它?
如今它虽不知主人因何突然准它撒开蹄子跑了, 但它心头本就躁动亢奋, 此时自然是由着自己的心意, 能跑多块,就跑多块!
阿青一手控着缰绳,一手搭在眼前遮挡风雪, 渐渐地便看不见自家世子的身影了。
眼见这雪越下越大,阿青心头一慌, 再次催马:“驾!”
可两匹马的差距却不是靠催就能赶得上的。
“世子, 世子——”
可她也不敢停下, 只能拼命压榨自己的坐骑。
就在这时,嘚哒的马蹄声从她身后追上来, 她便听见瑞王世子问道:“阿虞呢?”
阿青心头一喜, 连忙伸手指了指萧虞消失的方向:“世子往那边去了。”
得了具体方向, 萧樗也不废话,催马极速而去。
阿青虽还是不敢放松,心下却终是定了。
——她也曾听红鸾说过,瑞王世子与自家世子乃是青梅竹马的情分。别看两位世子见了面不是掐就是吵,真要有一个人出了事,另一个肯定不会放任不管的!
如今,瑞王世子既然追上来了,就定然可以安抚自家世子的。
萧樗是丝毫也不知道自己不知不觉就被人赋予了怎样的期待的,但他既然追过来了,其目的自然是为了安抚开解萧虞的。
所以说,阿青对他的期待倒也不是空穴来风。
“阿虞?”
他寻到萧虞的时候,她正驻马于晋水旁,头上、身上、马背上,都已覆了一层霜白,目光茫然而嘲弄地望着早已结了薄冰的江面。
反倒是一气跑了个痛快的踏火麒麟不时打个响鼻,弹弹蹄子,试图引起主人的注意。
“阿虞。”萧樗策马在她身旁站定,担忧地唤了一声。
萧虞转过头来,看了他一眼,便又转了过去,目中情绪骤然褪尽,只余一片漠然。
“你说,我们四个是不是很可笑?”萧虞突然问。
萧樗神色一顿,没有说话,气氛一下子就沉闷了起来。
萧虞却笑了,却笑得比哭都难看:“哈,哈哈!哈哈哈哈……”
“可笑,可笑,真是可笑!”她有些咬牙切齿地压低了声音,恶狠狠的,却只有萧樗一人听得见,“他一道诏书将我们召入京城,空口白牙一句话,便将四个藩王世子困在帝都,一步也动弹不得!”
“阿虞!”萧樗低喝了一声,按住她的肩膀四下看了看,见并没有什么风吹草动,这才疾言厉色地说,“这种话是能乱说的吗?”
萧虞一抬手便甩开了他,满脸都是嘲讽:“阿樗哥哥,你果然比我识时务!”
萧樗面色一变,正要说什么,便听见了杂乱的马蹄声。他扭头一看,却是燕王府与瑞王府的人都追了过来,便扬声吩咐道:“何岩,阿青,你们都派个人,给今日死了马的那个送匹马过去。记得,一前一后去,把人身份弄清楚了,就说明日孤与阿虞会再赔千里驹。”
“是。”何岩立时便应了。
可是阿青却不吭声,只拿眼睛不住地看向萧虞。
萧樗见状,抬手推了萧虞一把:“诶,你的人我又使唤不动,你还不吱一声?”
萧虞吸了一口气,没好气地说:“还不快照堂兄说的做?”
“是。”阿青这才应诺。而何岩此时却已经吩咐了人去了。
萧樗又道:“你们散开点儿,守着别让旁人靠近了这里,我与阿虞多日未见,要说些体己话。”
何岩与阿青虽都担忧雪大天寒,恐自家世子染疾。但看着架势,劝是劝不住的,还不如让他们早说早完,早点儿回去呢!
于是,这一回二人极有默契地同时应了,分工合作,吩咐两府的随扈各自分散,做好警戒工作。
而后,两人也都很有眼色地隐了。
“下来吧。”萧樗说着,自己先从马背上下来了。
萧虞再次闭目深吸了一口气,顺从地跳下马背,一把甩开了缰绳。
萧樗牵起她的手,笑道:“走吧,既然都到这儿了,就到碧水亭去坐坐吧。”
两人一个半拖半拽,一个半推半就,总算是进了碧水亭,稍稍躲避了风雪。
萧樗撩起斗篷一角,扫净了相邻的两个石凳上的雪片子,拉着萧虞便坐下了。
“你这是……后悔了?”他似笑非笑地瞅着她。
萧虞冷笑:“呵!我有什么好后悔的?”
萧樗也笑了,笑着调侃她:“这才在京城待了几天呐,你就觉得自己龙困浅滩了?要是有朝一日,你真的登上了帝位,怕是一辈子也出不了几次京城。你今日此举,莫不是后悔了那日向我表明的争位之心,却又怕我笑你,故意做给我看的?”
可萧虞却是丝毫也没有心情陪他玩笑。她嘲弄一笑,眸中郁愤难掩:“争?我实在是不明白,这究竟有什么好争的?非是我自负,我们这四个王世子,随便哪一个出来,都足够承担天下了。他若当真有意择储,何不早下定论?只要他下了明旨,谁还会抗旨不尊不成?这样不明不白地拖着,又有什么意思?”
自己一直遮掩的心思就这样被她明白挑了出来,萧樗神色讪然,无力地争辩了一句:“储君乃是国本,自然是要慎重些的。”
“得了吧!”萧虞白了他一眼,“那些外臣们不知道,咱们这些宗室里谁还不知道谁呀?当今至尊体弱而贪权,深以当年的景帝为耻。先前他觉得自己大限将至,自然是真心实意召我等入京看一看,选一个最合适的。可如今却又不同了……”
她没有再说下去,但萧樗却已经听明白了。
自至尊病情痊愈之后,除却例行公事一般,让四个王世子轮流入宫学习政务之外,再没有让他们插手任何朝政。
更有甚者,在至尊还没有痊愈的时候,身体稍有转机,便给他们四个找了个老师,说是过了年便让他们四个去读书。
他们都多大了?
最小的萧虞都从碧水书院结业两年了,平日里在封地或掌兵、或理政,渐渐也能独当一面了。
可如今却又要他们去读书,不是明摆着告诉朝臣们:朕这四个子侄还不足以承担重任,有的学呢!
说到这里,连萧樗也忍不住蹙眉,沉沉叹了一声。
萧虞道:“你们三个倒是不用太过担心,毕竟三位王姑母都身体康健。但我不一样!我爹身体自来就弱,这两年更是每况愈下。这种时候,我身为王储却不在封地,久之必然生乱!”
说着说着,萧虞眼中便噙了泪,心头焦躁却又无可奈何。
看她这样难受,萧樗心里也不好受。他慢慢将她搂紧怀里,用自己的斗篷裹住,轻柔地抚着她的背安抚她,低声道:“你放心,此事尚未尘埃落定之前,燕王叔父不会有事的。”
——便是燕王身体再不好,也会撑着一口气,等萧虞登上储君之位,或者是落败返回北疆。
若不然,他心爱的女儿岂非要无家可归了?
这个道理萧樗明白,萧虞自然也明白。
可是,这样心焦心燥地熬着,燕王殿下原本就不好的身体,更是会被拖垮。
只怕,真到了尘埃落定之时,燕王殿下立马就撑不住了!
但即便明知如此,萧虞又能如何?还是得像踏火麒麟一般,好好一匹驰骋疆场的战马,如今却连畅快地跑一跑都快成奢望了。
萧樗道:“你不要自责。这件事情,从一开始就由不得我们选。从至尊下召的那一刻起,我们就都陷入被动了。”
萧虞趴在他胸前,泪水很快就阴湿了他一大片衣襟。萧樗亦是虎目含泪,却是昂这头努力憋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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