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相思无尽 携手归隐天下安(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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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语和绮罗这次并未随着苍落尘出征,而是留在城中,维护秩序。而在这次欢迎的仪式中,他们两人皆是身着便服,在阿房和苍落尘身侧,提防着每一个可疑的人出现。

无视狂欢热闹的人潮,非语谨慎地审视着四周的环境。他知道,越是这样混乱的场合,越是容易被刺客趁虚而入。

突然,他锐利的眼神扫过之处,一个蓝布衣衫的人影映入了眼帘。那人正趁着人潮涌动的空档,越过警戒的侍卫,悄然向阿房身侧靠过去。

"站住,不许再向前走。"非语一边大声喝止,一边纵身跃到那人身前,伸手擒住他的衣领,拎了起来。

"啊--"那人惊叫出声,抬眼迎向非语杀气凛凛的脸,叫得更加凄厉。

"怎么了?"一旁的阿房也听到了这个凄惨的声音,向着这边望来,在望向那人的面目时,她不由自主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肮脏破烂的蓝布衣衫包裹着的,是一个身形婀娜、皮肤白皙的女子。本是姣好的面目,却横亘着一道长逾三寸的伤疤,使得她的脸狰狞恐怖。

"瑾儿!你是吕瑾儿!"阿房惊呼道,立刻跑了过来,"你怎么会在这里?"自那日从吕不韦口中得知,说是吕瑾儿因为帮助自己逃离而惹恼了嬴政被关入天牢之后,阿房的心中对吕瑾儿便更加多了几分愧疚。

因为嬴政并未向她提起,所以阿房并不知道吕瑾儿暗算她的手段。在阿房眼中,吕瑾儿始终是一个温柔温雅、善解人意的善良女子。而自己先是害她失去了十拿九稳的王妃之位,又连累她进了天牢受尽折磨,每每想起,总是令她自责不已。

如今,在这样的场合突然再次看到吕瑾儿的身影,阿房惊喜莫名。疾步跑到吕瑾儿身前,想要伸手将她扶起。

"等等。"苍落尘在身后拉住了阿房,阻止了她的动作,"她是谁?""她是瑾儿,吕不韦的女儿。"阿房回头解释道,"在秦国时多亏了有她照顾我。"阿房说着,又急忙问道:"瑾儿,你怎么会在这里?你的脸……"她到底遇到了什么事?怎么会伤成这样?难道是嬴政?阿房不愿再向下想。

"王上恼我帮你逃跑,将我打入了天牢。这伤,便是他亲手所划。"吕瑾儿跪在地上,泣不成声,半真半假地哭诉道。嬴政并非是因为她相助阿房逃离,而是因她设计谋害阿房才将她打入天牢,可是这伤,却的的确确是他亲自用剑划下的。

剑尖留在脸上的冰冷、撕破肌肤的声音,以及嬴政那阴婺残忍的神情历历在目,每个深夜,都会令她在噩梦中哭喊醒来。

"对不起,我不知道,真的对不起……"阿房看着那蜈蚣般爬在吕瑾儿脸上的伤痕,语无伦次地道歉,"若是我知道,绝不会……"话未说完,忽听另一边惨叫连连。竟是有数十个彪形大汉借着混乱,以身前的百姓当做盾牌冲过了侍卫的拦阻,刀锋过处,洒下遍地嫣红。

与此同时,四面八方皆有这样的人冲了出来,欢乐的庆典立刻变成了混乱的杀戮。百姓们开始混乱推挤,想要逃离这是非之地。

"闭上眼睛!"混乱中,苍落尘沉声道,伸手将阿房护在怀里,剑锋闪过,将一个扑到近前的男人劈成两半。

"瑾儿!"阿房原本已经将眼睛闭起,却突然想起还跪在地上的吕瑾儿,急忙又睁开眼想要找寻,却立刻被眼前的情景吓得失了神志,不由自主又将眼睛闭上。

"谁让你睁开眼的?"苍落尘急道。她脸上瞬间失去的血色令他的心不住地痉挛,手上剑势因为这一下耽搁而失了冷冽,立刻便有几人趁势扑来,与苍落尘缠斗在一处。

来的这些人身手皆是不俗,加上苍落尘还要护着怀中的阿房,一时间竟只能扯成平手。旁边的兵士虽多,却无法插入这两方高手的争斗。幸好亲卫营侍卫亦是武功出众,渐渐压制了其余人的攻势。

就在这一片混乱之时,先前跪在地上的被非语的喝问吓得浑身发抖的吕瑾儿不知何时站了起来,从腰间抽出一把湛蓝的匕首向着毫无防备的阿房冲了过去。

"小心!"两声惊呼同时出口,闭着眼睛的阿房忽觉身子被人猛然撞了一下,幸亏苍落尘搂得结实,她才没有摔倒在地。

这是……什么?

温热的液体滴落在手上,阿房张开眼,颤颤望向自己的双手。

血!是血!

白皙的手上,是淋漓的鲜血,带着余温,还在缓缓滴落。

这是……谁的血?

"阿房!你没事吧?"此时,亲卫营侍卫已经将其他刺客制伏,转而围住与苍落尘交手的那几人。

苍落尘转头,便看到了阿房身上的血,心跳猛然漏了一拍,险些呼吸凝滞。不过随即,他便看出阿房并未受伤。这血,不是她的。

"非语!!"绮罗的哭喊声凄厉响起,阿房闻听险些栽倒在地。

踉踉跄跄来到绮罗身边,只见非语腹上插着一把精巧锋利的匕首。伤口处流出的血暗黑腥臭,显然是喂有剧毒。

在非语身边,吕瑾儿胸口中剑,已经死去。只是那双黑眸依然圆睁,不甘地望着天空。

"快!把银针和药箱拿来,快!"阿房嘶声吼着,跪在非语身边撕扯他的衣衫。

被阿房的嘶吼唤回了神智,原本已经双目无神的绮罗好似突然惊醒一般,急忙伸手帮着阿房将非语伤口处的衣服撕开,为他去毒疗伤。

"阿……房姑……娘,"非语用尽力气吐出这几个字,"若有来生,请继……续让我……跟……在你的……身边。"说话间,黑红的血便顺着唇角汩汩流出,衬得这一向木讷沉默的冷酷侍卫竟也有了一丝妖异。

"不,你不会死,你不会死的非语。"阿房泪流满面,一边飞快地用银针封住他的穴位,一边从药箱中翻找合适的药材止血疗毒。

她不会让他死,不会,不会!

"不……要哭了,"非语的手使劲抬起,似乎想要拭去阿房脸上的泪痕,未到中途,却颓然垂下,"能为……阿房姑娘而……死,是非语的……"话音在这里戛然而止,只留下阿房和绮罗的哭喊。

风起,卷起遍地枯叶。是死亡?还是新一个轮回?

……

三个月后。

"生了吗?生了吗,生了吗?"一个白衣人影像只壁虎一般整个趴在紧闭的殿门上,看那情形恨不能找个缝隙穿门而过,"阿房妹子,别怕,大哥在这里,你加油啊!"来往的宫女侍卫纷纷侧目,掩嘴轻笑。

"赵大人,你……你这样子难看死了。"一个娇媚的女声在白衣人影身后无奈地响起。

"绮罗,好绮罗。"白衣人影从门上转身下来,正是赵与鹰,"阿房都折腾了半个多时辰了,怎么还是没有动静?真是急死人了。""阿房姑娘临盆,主子不急,赵大人却急成这样,真是王上不急,急死……"抿唇一笑,绮罗将剩下两个字咽回肚里。

"急死太监是吧?"赵与鹰倒是不以为意,"苍落尘那小子陪在阿房身边,当然心里有数,所以不急。只是可怜了我,只能在这里干着急。你说我怎么能不急?""急也没用。里面那么多稳婆、御医,也不缺赵大人您一个。与其扒在门上添乱,还不如安安静静坐在这里喝上杯茶。"绮罗将端来的茶壶放在桌上,帮赵与鹰斟了一杯。

也许是一上午连喊带叫折腾得渴了,赵与鹰二话不说,端起茶杯一饮而尽。吧唧吧唧嘴,觉得还不过瘾,索性端起茶壶一阵猛喝。

茶壶见底,赵与鹰这才将其放下,抹抹嘴便要起身接着去为阿房呐喊助威。

方才抬起脚步,忽然之间想起了什么,又转身坐下。

"非语好些了吗?"赵与鹰看着绮罗,轻声问道。

收拾茶杯的手明显一抖,绮罗垂着头轻声回道:"嗯,好了一些。""你可想过?若是他完全恢复又该如何?"赵与鹰继续问道。

"他一日未好,我便陪他一日。若是他有朝一日完全恢复,至少我也拥有一段美好的回忆。"绮罗声音更低,几不可闻。

那一日,非语为了救阿房而以身体挡了那把喂了剧毒的匕首。阿房拼尽一身绝学,终于将他从生死线上拉了回来。

谁知,那毒性竟是如此霸道。非语醒了之后,却失去了所有记忆。整个人如同一个懵懂的孩子,也不认识任何人。

经诊断,非语这种病症是因为毒性未除尽所致。对此病症,阿房也束手无策。只能耐心等待,等待体内残毒排尽之日再作打算。

而绮罗,便自告奋勇接下了照顾非语的责任。每日里照顾周到,耐心细致,体贴入微,在融洽的相处中体会着期待已久的幸福。非语的身体,便在这样无微不至的照顾下日益好转,并随着体内残毒的渐渐排出而逐渐恢复了记忆。虽然想起的只是少数,但是依这种速度看来,最多一年,非语便可恢复如初。

到那时,他的视线必将再次停留在阿房身上;到那时,自己该怎么办?绮罗不知道,也不愿去想。

"唉,情字磨人啊。"赵与鹰摇头叹道,凌果果那个精灵古怪的丫头突然出现在他的脑海,甩都甩不掉。

就在二人各怀心事的时候,突然从翔云殿中传来乱糟糟的脚步声,伴随着"恭喜王上,恭喜王后娘娘"的喊声。

"生了!哈哈,生了!"赵与鹰一跃而起,裂着大嘴一边狂笑,一边向翔云殿内冲去。

临到内殿,却觉一阵掌风袭来,赵与鹰急忙向后闪避,避开掌风的同时,内殿的门也被重重关上。

"喂喂喂,是我,是我呀。"赵与鹰拍着殿门,"快开门让我进去瞧瞧我的宝贝外甥!""知道是你,所以才不准进来。"苍落尘冷冷的声音从内殿传来,"刚出生的孩子胆小,见不得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你……"赵与鹰被这句话噎得差点背过气去,"你这个过河拆桥、卸磨杀驴、兔死狗烹、鸟尽弓藏的忘恩负义没良心的!要是不让我进去,小心我对你不客气!"空旷的翔云殿,孤零零回荡着赵与鹰的鬼哭狼嚎。偶尔,还有几声婴儿的啼哭与他应和……一年后,阿房守孝期满,顺理成章封为后位。举国欢庆,数日方歇。

被连日的忙碌累得头晕脑胀,这一日清早,赵与鹰正裹着被子好梦正酣,耳边突然传来一声尖细的嗓音:"王上有旨,封赵与鹰为监国,代理朝政,总揽一切军机事务,钦此。"迷迷糊糊睁开眼望去,床榻边上空无一人。

"哦,原来是做梦。"揉揉眼睛,赵与鹰一个翻身便准备接着睡,忽然间觉得被窝里多了什么东西。

顺手拿起来看了一眼,色泽明黄,再熟悉不过。

"还以为是什么,原来是圣旨。"嘀咕一句,赵与鹰将圣旨丢在一边继续埋头大睡。突然脑子一凛,反应过来。

圣旨!

刚才那不是梦!

朝堂上,文武百官三五成群低语着什么。忽然间一道劲风刮过,赵与鹰已经站在众人中间。

"苍落尘!你出来!我要求你给我一个解释!"赵与鹰双手叉腰,放声大吼。

吼声未落,身边已经聚集起一群官员。众人七嘴八舌,纷纷道贺:"恭喜丞相,贺喜丞相。监国一职位高权重,足见王上对丞相的器重之情。"几年同朝为官,诸位大臣也摸透了赵与鹰的脾性,知道这位除了有点不着调以外,能力绝对一流。因此,对苍落尘这个决定没有半点异议,异口同声围上来道贺。

"器重个头!"赵与鹰火冒三丈,"这是怎么回事?"这苍落尘玩他有瘾是不是?一而再再而三搞这套梦中宣旨的游戏,等他醒来便连一个反对的机会都没有。

"丞相何必动气?"一把胡子的老丞相笑嘻嘻道,"王上说了,这个监国的位子就是他当日允诺的对丞相的报答。"一赠便是整个国家,这样的大礼真是羡煞旁人。

只可惜,当事人并不领情,揪过老丞相白花花的胡子,他眉眼扭曲地问道:"苍落尘那家伙呢?跑到哪里去了?"将胡子从赵与鹰手中拉回来,心疼地抚直捋顺,老丞相后退几步,离开赵与鹰的肆虐范围,这才回道:"王上为了体察民情,与王后微服私访,到民间游历去了。"就知道,他就知道会是这么回事!赵与鹰有火无处发,只好在原地气得跳脚儿大叫。出去玩不带着他也就算了,还要把这一大摊子事儿留给他。怪不得苍落尘之前疯了一般处理朝政,原来是早有预谋,担心留下一个烂摊子自己不愿接手,才如此拼命。

"那他几时回来?一年?两年?还是三年、五年?"赵与鹰咬牙切齿地问道。

"这个,老臣不知。"老丞相是真不知道,他也是今天早晨收到圣旨,命他全力辅佐赵与鹰,方才知晓此事。

"王上……王上说了……"一个尖细的声音在赵与鹰身后响起。正是今早的传旨太监。

"说什么?"转身拎过那个太监,赵与鹰皮笑肉不笑地问道。

"王上说了……等太子年满十四,自会回来即位。"太监抹着冷汗回答。

"太子?"赵与鹰笑得更加难看,"若是我没有记错,王上似乎只有一名公主吧?"一年前阿房生下一名女孩,封为长公主,举国欢庆。他再傻,也不至于记错了吧?

"王上说了,太子总会有的,请监国耐心等待。"太监一口气说完。立刻挣开脖领子远远躲开,"王上留下一只鸽子和密函,吩咐说:若有急事,监国可以飞鸽传书;若无事,便按密函行事。""听他鬼扯!"赵与鹰顾不得其他,破口大骂,"我都找不着他,一只鸽子能找着?"想了想,又改了主意:"算了,去把鸽子拿来我试一试。"事到如今已经无法改变,索性死马当成活马医,试试总没坏处,万一有效,也好甩掉这一身麻烦。

太监应了一声,不多时便提来一只遮着金丝绒缎的鸟笼。

赵与鹰三步并作两步赶到近前,伸手抢过笼子,一把揭开上面的蒙布。里面熟睡的小家伙被这一下惊醒,噗啦一下张开翅膀,瞪着懵懂的、圆溜溜的漆黑眼珠痴痴呆呆地看向赵与鹰。

赵与鹰也用同样的眼神呆呆地看着笼子里的小家伙,半晌,他终于发出一声惨叫:"这是鹌鹑!"……

公元前240年,冬。

秦王宫,锁心殿,孤灯只影,寂寥冷清。

坐在阿房曾经睡过的床榻上,嬴政眸中阴冷尽退,只余满目孤寂哀伤。此刻的他,不再是令诸国胆寒的冷血君王,而是一个为情所困、相思成殇的痴情男子。

"阿房,这算是你给我的谢礼和交代吗?"紧紧攥着手中的丝绢,上面字迹纤秀,字字印入他的心中。

"秦王政九年,平嫪毐之乱,亲政。十二年,诛吕不韦,专权。十七年灭韩,二十二年灭魏,二十四年灭楚,二十五年灭燕赵。尘已留密函与赵大哥,命他守护齐国,待五国均降之后,于二十六年将齐拱手送上。望存仁爱之心,善待百姓,终成霸业。阿房上。珍重。""纵然离开,也要给齐国百姓铺好后路。阿房,你果然善良至极。可是为何却唯独对我如此残忍?你到底在何处?为何我寻遍天下,却终不见你的影子?"月影西斜,大殿之中人却未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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