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XYZ(1 / 2)
俄罗斯某市的地下贸易控制者H, 同时也担任某组织Worshipful Master职位。前些年,因缘际会, 张在总会所跟他进行过一次不算正式的谈判, 筹码交换之间,H说了一些话——“…你我这样的人,可以暂时示弱, 但千万不能懦弱。一次都不行, 一次就等于自杀。如果我让你达到目的,对你来说只是多打开了一个业务通道而已,对我来说却是一次彻头彻尾的懦弱行为。所以我不接受你的条件…”
张第一次在谈判桌上听到那么愚蠢的话,蠢到近乎于褪去了一切基本话术,很像男人临死之前才会说出口的话。现实生活里,他很少有机会当面听到这种暴露自我的话。
但无可否认, 那真是一些推心置腹的话。或许只有同类人能够理解其极端的偏执性。
一次懦弱, 等于自杀。
就是现在,当下这一刻,张再一次想起这句话。
懦弱像瘟疫一样, 并不会立刻置他于死地, 但会以无可阻挡之势,把死神带到他的帝国,大面积杀死他的人。
在张的下属眼里, 越野车上的那个女人也许是先生的朋友, 但并非关键。
墨西哥人重型狙·击步·枪的枪口方向分散为好几个, 其中一个毫无疑问一定指在先生的身上。
而他们这边, 看起来显然要优雅许多,黑色西装和自动手·枪——杀人也要保持风度——这是先生教的,黑色的幽默哲学。
当然了,大家都知道,真正的力量要隐藏在暗处。所以他们在每辆车的车窗后都端着远程狙·杀的武器,方便杀人,也方便撤离。
机场已经封锁了,对方没有了退路,除非用直升机运人。
在对方说出要求后,先生使了个眼色,让人把对方的头目带出来。
肃杀的氛围下,话语是多余的。所有行动都无声而锋利,组织性超越一切而存在。
因为,若不是在私人机场,不用五分钟,就会有警方介入。
帮派之间的谋杀或其他交锋一旦摆在明面上,必定都是短促而狠毒的。这叫规矩。
墨西哥人见自己的首领被推出来了,但他头上蒙着黑色头套,完全遮住了五官,只在鼻子下方留了供他呼吸的孔洞。
为了确保不是假冒者,他们要求摘下他头上的头套。押着这头目的两个下属没动手,而是看向先生。
德国的一月,夜晚的气温冷得让人僵硬。
张的眉眼愈发冷凝如冰,什么情绪都没有。
眼角余光瞥见她面前稍纵即逝的白色雾气,是她压抑的气息呼出来的。
别看我。他在心里说。
伸出手,向着贴身的下属。
微蜷的长指指尖上跃动着光晕,晃花人眼。
下属知道先生的意思,会意后,就只有绝对的服从。从西装内口袋里拿出一把手·枪递给他。
他不随身携带枪,不代表他不用枪。
专业改装后的轻型半自动Colt M2000 pistol,是他最喜欢用的一种手·枪,也是最适合他用的。或者说,是为数不多的在他的双手无法完全复原的情况下还能被他用得顺手的一种。
十五岁之前,张惯用左手,后来渐渐练成左右手使用频率相当的地步。因为不能有偏颇和弱点。
但每当涉及到关键性的动作,他还是会下意识只用左手,比如指纹开锁;再比如,持·枪。
在他从下属手里接过枪的那一刻开始,对面的墨西哥人就开始暴躁了。他们不知道他想干什么,但知道他这个行为隐含着危险的气息。
他们一暴躁,车上被挟持着的边忱就被更粗鲁地对待,后面的男人抓紧了她的肩膀,很疼,这些人根本不是她以往生活里里所认知到的人,他们的一举一动都充斥着亡命天涯的愤怒。
张没看对面车上的情况,只是微垂了眼帘,缓慢给手·枪上膛。
他的举止让身后所有下属的警戒意识达到顶峰,所有人都以为接下来会有一场最原始最直接的团灭。
边忱忽地被后面的男人往前一推,她克制着自己不发出声音,喉间的呜咽往回吞。车窗是摇下去了的,她整个人往前倾,探出车外,看见了地面。
冷硬的枪口转而抵在她脑侧,明晃晃的威胁。
张把一切收在眼底,不动声色。他举起了手里的枪,对准了他们头目的膝盖。
威胁…有些人天生最讨厌被威胁。
他想着这一点,扣动扳机开了枪,闷响一声,拉开战役。
被蒙着头的头目跪下去,鲜血从他膝盖处往外渗。
墨西哥黑·帮的人又暴躁了,情绪掀到最高·潮,扬言要在他女人的脑袋上穿无数个洞。
边忱的侧额被枪口猛地一顶,磕得生疼,眼泪都要流出来了。手背被她自己咬得发红,忍不住紧紧盯着他看。
多么冷肃的场面,只有挨了枪的俘虏在咬着牙低声哀嚎。
外界多少传言,说 W 先生童颜不老,说他是无权的傀儡,说他黑白通吃手段狠辣,说他耍得一手神秘的好牌。
可在千钧一发的交锋时刻,他也只是个不能懦弱的人。
一次懦弱,巨网就会破洞。一并葬送掉他所拯救的所有人。
在场所有人都注视着他,只看见他手臂往下回落,停在某个点,枪口对准了头目的心脏位置。
“……”边忱突然失声。无法控制的心凉。情感会踩踏一切理智。她只是个普通人。一个把全部的自己都交给了他的普通女人。
嘈杂声暴·动声都消失殆尽,只剩下寒风从耳边呼啸而过。
她被放弃了,原来他是可以不要她的……到这般地步。
墨西哥人陷入轻微的慌乱,没想到他会有这个举动。他们开始低语交谈,等待驾驶座上此次行动的指挥者做决断。
而张的下属,更关心先生的情况,因为他胸口上的狙·击枪红色瞄准点又多了两个,触目惊心。谁知道对方会不会鱼死网破呢?先生还不让他们挡在他前面……
不管别人的立场如何,张看待事情的时候往往是从整体出发的,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用不着正面冲突,用不着上演厮杀。他的声音从黑色口罩下传出来。
“扔掉武器,走过来。否则…”他的枪口对着他们的头目,否则什么,一目了然。
不是要人吗?不是想跟他换人吗?既然首领的价值大到值得他们冒险闯进来,退路又一早被截断了,那么,保住自己首领的性命,就是他们唯一能做到的事情。
谈判心理学上有一个很基本的策略,翻译为中文叫做‘投石问路’。他刚才朝他们头目膝盖上开的那一枪,就是石子——
假如…我一点都不在意人质呢?
假如…我偏爱反威胁呢?
俘虏,并没有必须活下去的理由。他可以随时杀掉他。这就是现实。
Once again.
张什么都不说了,又一次把指尖用力到无限接近扣动扳机的程度。额前的黑色碎发遮住了他的眉峰,复又被风吹起,露出若隐若现的眉骨。
受了伤的墨西哥头目嘶吼了几句话,含糊不清,西班牙语,没几个人能听懂。但对面那几位全副武装的勇士听懂了。
有人开始解下肩上的机·枪装置,到最后,所有墨西哥人都放下了武器,往他们头目那边走去。
他们别无选择,而人,天生趋利避害。
挟持着边忱的男人是最后一个离开越野车的,他频频回首,凶狠的目光盯着她。但她早就没心情理这些了,一得到自由,她就往里缩,缩在连张也看不见的角落。
他平安了就好,平安就好,过程是怎样的都没关系,即使残忍到让她发现他可以不要她……边忱自欺欺人地想着这个,眼泪扑簌簌往下掉。
可是外面的枪声突然又开始响了,震天介响,由一声,变成很多声,密集鼓动,在她心上敲打。
边忱赶紧挪到窗前,还没看清什么,一发子弹打在车窗边框上,火光迸射……她的尖叫声划破机场夜空。
同时划在张的心脏上,他觉得痛,他一痛就手抖。
他皱着眉补了一枪给那个往回跑朝她开枪的墨西哥人,直到看见那人倒在越野车前。
他走过去站在他面前,居高临下,踩住他想要拿回小型手·枪的手,然后对着他眉心开了第三枪。毙命。
极其短暂的震荡发生在张的内心,一秒,两秒…枪立刻就被他扔在地上,发出金属碰地的声响,尖锐而阴冷。
真该死。这似乎是他第一次亲手做这样的事——亲手结束一个生命。
操…整个世界。
就像被撕碎了完美面皮的刽子手,张抬眸去看车窗时,对上她惊慌害怕的眼神,那毫无掩饰的深度恐惧,深不见底。
短促的狙·杀早已在他身后落幕,躺在地上的全是墨西哥人的尸体,血液迅速凝结在冷空气中,灯光照射下映出浓黑,连腥气都来不及发散。
这并不算残暴混乱,但是张知道,她从没接触过类似场面,从没离子弹如此近,更没见过把尸体踩在脚下的他。
她不会理解生与死的一线悬殊有多无奈,她只看得见真实发生在眼前的事情——狡诈,虐待,猎杀,吞并,夺走生命,制造死亡,完全脱离了所谓正常美好的人间生活。
她不会理解的,人们都这样的,张知道的。
他能预料到她的一切反应,甚至做好了接受最坏结果的准备…却依然想再试一次。
他淡然地把脚从尸体上收回来,抬手摘下黑色口罩,以近乎小心翼翼的虔诚姿态往越野车走近。
打开车门,航站楼的照明灯灯光被他遮住了,只投下一道颀长的暗影在车后座上。
但是张看得见里面的人,他的夜视能力一向极好。
“……”只是,他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干脆什么都不说。只伸出了手给她,就在她面前。
这种时刻,等待多一秒都让张觉得真他妈折磨,他眯起桃花眼,打量着后座角落里的人。
然后他看见她背起了手。一个回避性的动作。
oh…张,你该怎么办?
——他轻轻在心里问了这句话,同时任由彻骨的刺痛传遍他这副躯体。
没用的,或许假装的温柔总是没用的,他就该什么都别装,强迫她接受最真实的他。他想。
抿紧了唇,张伸直手臂,冰凉的长指抓到她的手臂,把她生拉硬拽拖出来。
“……我会自己走,”边忱嗓子有点哑,又被他的动作弄得措不及防,“你,你怎么了?”
她战战兢兢,既要稳住自己的心态,又要如履薄冰地察言观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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