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三章在遮阴的栗树下(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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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井九的建议,青鸟在这个世界里走了一遍,去寻找那些可能看破天机的人,直到最后她才去了赵国皇宫。

她不喜欢去赵国皇宫,因为这座皇宫里总是充斥着药味与阴暗的味道,与赵国在大陆的形象截然不同。

而且她很不喜欢那个太监。

青鸟落在檐角,在暮色里看着就像是一只檐兽。

何霑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然后收回视线,继续看手里那份楚皇的罪己诏。

他的眉毛很细,脸色有些苍白,视线在诏书上停留的时间越长,细眉便挑得越高,神情更加阴鹜。

在幻境里停留了太长时间,他已经忘记了很多事情,也有很多事情无法忘记,比如幼年时的痛苦,那只偶尔出现的、烦人的青鸟,还有某些人的身份——他知道楚皇是与自己一样的人,更清楚那位靖王世子应该是自己的朋友,不过可能正是因为朋友这个词,让他从来没有与沧州方面直接联系过。

靖王世子死了并不让他感到悲痛,反而是这份罪己诏,让他替楚皇感到憋屈与愤怒,觉得好生无趣。

活着真是一件寡然无味的事。

何霑离开御书房,来到一座宫殿前,接过宫女递过来的药。

这药是他自己配的,药房接受着最严密的监管,没有人可以下毒。感受着碗底传来的温度,他满意地点了点头,推开殿门走了进去,对书案后那位穿着明黄衣衫的年轻人说道:“陛下,该吃药了。”

赵国皇帝看着他笑了笑,然后开始咳嗽起来,有些痛苦。

他的脸色很苍白,与何霑站在一起仿佛同胞兄弟,只是何霑的苍白源自少见阳光,他的苍白是因为病痛。

赵皇接过药碗一饮而尽,又接过何霑从匣子里取出来的冬瓜糖含在嘴里,脸色与精神都好了些。

何霑劝说道:“没必要把自己逼迫得如此之急,不妨多休息会儿。”

赵皇走到墙边把布帘拉开,指着大陆地图说道:“还有这么多地方等着我们,怎么能不着急?”

他的父亲必然会成为历史上最著名的昏君之一,而与之相对,他也必将成为历史上最著名的明君之一。赵国在他的统治下呈现出欣欣向荣的姿态,锋芒渐露,所有的阴暗面又尽数归了何公公,所以他的形象无比光明,颇得民心。

何霑想着先前那封罪己诏,淡然说道:“至少楚国那边不用再担心了。”

赵皇说道:“靖王魄力不足,畏惧少岳先生的能力,必然不敢起兵造反,只会带着沧州另投新家。”

何霑说道:“我这些年与沧州方面联系不多,很难争取,但即便他要投咸阳,我也会想办法多割些肉下来。”

“大概方略便是如此,具体操作你与军部看着办,只是……”

赵皇看了他一眼,说道:“你不需要再像前些年那般行事太狠,把自己的名声弄得这么坏,没什么好处。”

何霑平静说道:“我喜欢让人害怕,这样方便做事。”

赵皇摇了摇头,指着地图上另外一处说道:“崤郡的水渠快修好了,筑高坝的事情,你交给别人去做。”

何霑看着那处,思绪回到了多年前。

那时候他还是平妃宫里的小太监,皇帝陛下还是那个不知何时就会被赐死的太子。

他们在御花园的湖边聊过很多事情,比如怎样摆脱现在的局面,如果他们成功后,会做些什么事。

崤郡的水渠便是当时他们的话题之一。

这个水渠对赵国很重要,一旦修好,可以灌溉千万亩良田,同时还会成为悬在齐国头顶的一把利剑。

为了修好这个水渠,赵国花费了极大的资源与精力,甚至被迫减缓了消化罗国的过程。

现在看来,一切都是值得的。

那道高坝如果将来真的动用会大伤天和,具体的主持者必然会遗臭万年,所以赵皇不想何霑亲自接手。

何霑这次没有拒绝陛下的好意,说道:“我会挑选合适的人选,齐人肯定会想办法捣乱,到时候顺便再杀一批。”

皇帝无奈地笑了笑,说道:“你能不能不要整日都想着杀人?”

暮色渐深,窗影渐淡,殿里的光线红暖一片。

皇帝与何霑的声音越来越低。

太监与宫女在殿外看着这幕画面,脸上露出笑容。

这种君臣相得、共商国是的画面,宫里的人早就已经看惯。

只可惜何公公是个太监,而且名声太差,不然肯定会成为历史上的一段佳话。

夜色渐至,宫里燃起了灯火。

皇帝有些累了,咳了几声,在何霑的搀扶下坐到榻上。

何霑再次说道:“你要保重身体。”

皇帝左手扶在膝上,挥了挥右手,说道:“你知道朕活不了几年了,怎么能不着急?”

如果是一般的臣子,这时候应该痛哭流涕,说什么陛下春秋正盛,何出此言。

何霑没有这样做,只是静静看着皇帝。

皇帝低着头,有些疲惫。

他看着皇帝的头顶,三个漩很清楚,那代表着聪明。

皇帝从来都是很聪明的人。

“朕想为赵国子民,为天下人做些事情,如果朕来不及……”

皇帝依然低着头,说道:“你帮朕把这些事情做完。”

就算皇帝没有这样要求,何霑也会这样做,因为这本来就是他要做的事情。

他忍受着屈辱与痛苦、行走在黑夜里不见阳光,就是为了最后扫平诸国,成为天下共主,最终问鼎成功。

他沉默了很长时间,忽然问了一句话:“这是遗言还是托孤?”

遗言与托孤的区别在于孤那个字。

殿里变得很安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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