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慧极必伤、情深不寿(2)(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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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询来之前,不是没想过刘弗陵和云歌现在的情形,可怎么都没想到竟是这样。死亡并不见得痛苦,等待死亡却一定很痛苦,如果不是肯定刘弗陵的病况,一定不会相信这两人是日日生活在死亡的阴影下。

刘弗陵命殿内所有人都下去。

刘询恭敬地垂目静坐,似乎等着随时听候刘弗陵吩咐。

刘弗陵淡淡目视着他,无甚喜怒,“朕还记得第一次见你时,你正在看《史记》,说‘近来喜读先帝年轻时的事情’,你和朕说说你的心得。”

刘询有点怔,记得也是个天寒地冻的日子,当年还是一介寒衣,今日已是皇家贵胄,中间发生了太多事情,好似十分久远,仔细一想不过才一年。

刘询想了会儿后,谨慎地说: “其实也就四个字 ‘隐忍 ’‘谋划’。”

当年,窦太后把持朝政,刘彻日日沉迷于打猎游玩,又召了一帮年轻人陪他胡闹,窦太后看他如此,杀心才稍减,不料就是这帮胡闹的年轻人成了后来威名震天下的羽林军。

刘弗陵微笑:“你谋划做得还算过得去,隐忍的功夫却实在太差。心太急,太害怕失去,手段太毒辣,连‘谋定、后动’都算不上。刘贺行事比你周全稳妥许多,法理人情兼顾。”

刘询袖中的手不自禁地拳到了一起,力持镇定地说:“田千秋的事情,是臣办事经验不足,是臣的错。王叔自幼在天家长大,见识气度都非臣所能及,臣在市井中长大,有时候行事不免偏激,臣日后会改,会好好跟着王叔办事。”说着就向刘弗陵重重磕头。

刘弗陵想起身,身子一软,没坐起来,轻叹了口气,“询儿,你过来。”

刘询听到刘弗陵的“询儿”,心头竟是莫名一酸,他这一生,几曾真正做过孩子?

他扶刘弗陵从榻上起来,行到大殿一侧,只看整个墙上挂着一幅硕大的羊皮地图,绘制着汉家江山。山峦、河流、大地、城池都用不同的颜色标注出来,各地的人口也在一旁有注明,让看者陡然生出俯瞰天下的感觉。

刘弗陵问:“江山为何多娇?”

刘询回答得很快:“因为人。很多人喜欢看崇山峻岭,黄河咆哮,臣却自小就喜欢看河道上的船来船往。艄公的号子,渔女的歌声,还有河岸两边的叫卖声,都让我觉得欢喜。没有人的河流太安静,没有人的城池是死城,没有人,就没有秀丽江山。”

刘弗陵点头,“因为百姓,才有江山,所以治理江山一定要有一颗仁心。善待百姓,让百姓安居乐业,江山才能秀丽壮美。”

“仁”字上,他已经全然输给了刘贺,刘询不敢多说,只道:“臣谨记。”

刘弗陵语声忽然转硬,隐有寒意,“但光有‘仁心’还不够。如果是太平之世,如果只需要守江山,‘仁’治天下,好事一件!像文帝和景帝,二位先帝让天下百姓享了三十多年的太平富裕。可现在内有权臣弄权,外有夷族进犯,还需要‘狠心’,才可保社稷安稳、江山太平。”

刘询猛地侧头看向刘弗陵,与刘弗陵眼光一触,只觉得他眼内锋芒刺人,竟生畏惧,立即又低下了头。

刘弗陵道:“朕自八岁登基,自问行事,无愧天下百姓。”

刘询说:“陛下是罕见的仁君。”

刘弗陵却没什么欢喜:“可朕不是个好皇帝!朕有仁心,却无狠心,行事果断狠辣不及先帝万一。”

刘询无语。若刘弗陵是先帝,当年三大权臣的争斗也许就是另外一个局面,先帝根本不会顾忌百姓死活,卫太子之乱时,长安城血流成河,无数无辜百姓被杀。先帝连对自己的亲儿子、亲孙子都是宁可错杀,不可放过,若刘弗陵是先帝,根本不会容他活到现在,那么也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刘弗陵指着波澜壮阔的汉家江山,肃容对刘询说:“朕就将这江 山交给你了,只望你,心存仁念、手握利剑,治江山,稳社稷,造福天下苍生。”

刘询身躯剧震,不能置信地瞪着刘弗陵,半晌后,他近乎自言自语地问:“陛……陛下是一直都想挑一个果决刚毅的人吗?”

刘弗陵微笑着说:“不错!若选朋友,朕一定会选贺奴,可江山社稷不容朕用个人偏爱做主。怎么了?你不想要吗?”

刘询忙跪下磕头,人却依旧有点怔怔,“臣……臣谢陛下!”又立即反应过来,称呼不妥,改口道:“询儿叩谢皇爷爷大恩。”

刘弗陵站得时间有点久,已经力尽,回身向榻旁行去,脚步虚浮,刘询忙站起,扶着刘弗陵坐回榻上。

刘弗陵说:“你去告诉于安,命他们都进来。”

刘询起身到帘外,依言转述。

一会儿后,几个人从外面鱼贯而入。

刘询一看来人,忙站了起来。

手握西北兵权的赵充国将军、负责京城治安的隽不疑,还有太仆右曹杜延年。赵充国是刘弗陵的人,满朝都知。杜延年有点令刘询意外,隽不疑则令他震惊。

三人齐齐跪到刘弗陵榻前听吩咐,刘弗陵指了指刘询,“从今日起,你们一切行事全听刘询吩咐。霍光若同意让刘询登基,很好!霍光若不同意……”

赵充国定声说:“臣等也会让他同意。”

刘弗陵问刘询:“你可听到了?你可有信心?”

刘询跪下,给刘弗陵重重磕头,“臣叩谢陛下大恩,有三位大人相助,臣定不会辜负陛下厚望。”

刘弗陵让他站起来,命赵充国、隽不疑、杜延年向刘询磕头。当三人当着刘弗陵的面发誓效忠时,刘询突然有些不敢面对刘弗陵的目光。

三人退下后,刘弗陵说:“朕的布置,就不一一和你说了,他们三人,还有于安,会全部告诉你。杨敞是你举荐的丞相,你应该有法 子对付他,朕就不操心了。张安世手握燕北兵权,毗邻广陵国的驻兵统领是他的亲信,朕能将张安世算作你的人吗?”

刘询胸有成竹地说:“陛下放心,张氏家族的长兄张贺是臣的恩人,有张贺在,张安世即使不帮臣,也绝对不会帮霍光。”

刘弗陵点头,“朕能为你做的事情,到此为止,以后的事情,朕不想再管。”

刘询忙跪下磕头,“臣接触朝事的日子还很短,万有不妥之处,还需要陛下提点。”

刘弗陵道:“朕的行事风格与你不同,从今日起,你按照你的方式办事。只不过,一定要记住我先头和你说的话,你的‘隐忍’功夫还太差。”

“臣明白,霍光在朝堂内根深脉广,绝非短日内能解决的,若太急,即使把臣的性命搭进去,也解决不了,臣日后,一定谨记‘隐忍’二字,再不敢贪功冒进。”

刘弗陵让他起来,坐到榻前,“你答应朕几件事情。”

刘询道:“听凭皇爷爷吩咐。”

“第一,不管将来发生什么,不许你杀刘贺。”

刘询立即应道:“臣遵旨。”

“第二,不许为难上官小妹。”

“皇后娘娘是皇爷爷的发妻,是臣的长辈,臣日后会向皇后行孙辈之礼,绝不敢轻慢。”

刘弗陵微愣了下,一字字说道:“她只是朕的皇后。”

刘询不解,对呀!上官小妹是皇后,是皇帝的发妻,有何不对?却不敢问,只能恭敬地应“是”。

“朕会问过她的意思后做安排,不管她走与留,你都要遂她心愿。”

“臣遵旨。”

“在你登基之前,于安能给你不少帮助,等你登基后,恐怕不愿意再看见他,对你而言,他知道得太多,用,不放心,不用,更不放心……”

刘询急急想说话,刘弗陵做了个手势,让他不必多说,“放他出宫,不许你动他分毫。”

“臣遵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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