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如是过了十年(2 / 2)
可既然许了人,就算手工粗劣,还是要把棉袄缝好的,外乡人没有把棉袄拿回来让她修改,布施那天,他穿着她缝制的棉袄忙来忙去,极为卖力。
她只顾埋头舀粥,直到锅底最后的一点米粥见底后,才抬眸看了他一眼,嗯,看起来倒也挺顺眼的,那藏青色在深秋萧索的的傍晚里,流动着一缕淡淡的暖意。
他停下来,笑了笑。
“好看不?”
“还可以。。。”
“那是你手艺好。”
她的脸无端烫了一下:“不,那是你穿起来好看。”
她真的也为自己缝制了一套,这棉袄穿起来真的很暖和,就像抱着一个移动的小火炉,穿着这棉袄,她可以跪在色泽暗淡的佛祖前,顶着从破烂窗子里漏进来的寒风,敲着木鱼,静心诵读经文到深夜。
外乡人还是像往常一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按时交纳田租,每月两次过来帮她熬粥布施。
一年后,有好事之徒在坊间传言,庵堂内的那个老尼姑不甘寂寞,和那个租种庵堂田地的老头儿勾搭在一起了,此等流言一出,马上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笑谈,同样都是白发苍苍的老头儿老婆婆一脸义愤地往地上啐一口浓痰,骂一句:“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而小媳妇大伙子们则大感兴趣,争先恐后往庵堂上挤,要看一看这位老来春心荡漾的老尼姑长了一副什么样儿。
可他们都失望了,他们看到的只是一个干瘪瘦小的老尼,她脸上的皱纹纵横交错,只是静静坐在佛祖前的破蒲团上敲着木鱼,半眯着眼眸,似睡非睡地诵读着一成不变的经文。
他们悄悄走到外乡人租种的田地旁,装作掘野菜,竖起眼睛将那个正在埋头拔草的外乡人看了个仔细......那老头似乎不知道有人在旁偷窥着,他拔了两个时辰草,拿过水囊,咕嘟咕嘟拿了几口,尔后有拿起锄头将两垄地翻了一遍,撒上青菜种子,完了还不忘到溪边挑了一担水,将地浇透。
当夕阳沉下西山,那群好事之徒远远跟在老头身后,看他到哪儿投宿,却见他走入天地旁边的一件茅屋里,吱呀一声关上了破木门。
有炊烟袅袅升起,老头在做饭吃。
他们很是失望,狩猎了一天,并无收获,只好悻悻而回。
某天布施完白粥后,她喊住了正在埋头清洗铁锅的外乡人,迟疑了好一会,低声道:“日后你不要上庵堂来了,这煮粥布施之事,我还干的动,你忙地里的活去吧!”
他拿着抹布的手顿了顿。
她轻轻咳嗽了一声,解释道:“你我男女有别,你总是过来庵堂......这样......不是很好。”
他默了默,闷声道:“你.......怕什么?”
“人言可畏,这里是佛门清净地,岂能被流言所玷污?”
“既是流言,何来玷污?佛在心中,境由心生,你念了一辈子的佛,还是如此拘泥不化么?”
“施主,男女有别......”
“你今年多大了?”
她惘然,我今年多大了,你不提,我还差点忘记了,,我十三那年进入庵堂,削发为尼,至今到底有多少年呢?
她想了很久,才低声道:“贫尼......今年可能五十有一了。”
他咧嘴一笑,悠悠道:“我今年六十有四,你说,活到这个岁数上,还怕什么?你只管安心念你的佛,我用心种我的地,哪用理会旁人的闲言碎语?”
她有些愣怔,凝神望了那个穿着藏青色棉袄的外乡人一眼,他回望着她,微微一笑:“你怕什么?”
她恍然,双手合十,念了一句阿弥陀佛,道:“既然施主豁达,那便顺其自然去吧。”
她转身走入大殿,跪在蒲团上,拿起木槌一下一下地敲打着木鱼,空灵的声音回荡在寂静的庵堂内,清晰自然。
他像一根生了根的木头,站在门槛边上看着她消瘦的背影,眸内全是怜悯和痛惜。
那晚她敲了一晚的木鱼,直到破晓时分才迷迷糊糊地坐着打了个盹,浑然不知他在檐下站了一晚,露水打湿了他满头的霜发,他的眸光只是望着那个纤弱苍老的背影。
尔后的日子还是和以前一样,她念佛,他耕地,收成了他便挑上庵堂,初一十五,他一早便出现在伙房里,埋头煮粥,他从不让她动手,只是让她坐在炉灶旁添个火。
如是过了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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