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0)你是爱我的(1 / 2)
都一天没有吃东西了,不止胃里空,整个人仿佛都是空的。
季江然泡了两杯茶过来,递给她一杯。空腹的时候喝茶只会更难受。何况是夏季,燥热的夜晚,冷风也忘了开,空气凝滞到极至,就像暴雨将至未至时的那点儿沉闷。
人们习惯这样安慰自己,没事,热过这一劲就会下一场大雨,马上就凉爽了。
季江然低着头,漫不经心地转动手里的杯子。
问她:“怎么样,你才能不走?”
穆西喝了一口茶说:“怎么样我都会带着包子走。”
氛围一时陷入僵滞。
季江然抬起头:“为什么?”
穆西斩钉截铁的说:“因为我不爱你了,不爱你了,不爱你了……所以不想过有你的生活,你这一回听明白了吗?”
季江然狠狠捏着手里的杯子,险些捏碎它。
冷冷的咬牙:“穆小西,你再说一遍?!”
穆西盯紧他,一字一句:“我不爱你了,我不爱你了,我不爱你了。”她哼笑:“难道我四年前说的还不够清楚吗?季江然,我真的受够了跟你一起过日子。觉得希望总是幻灭,伤害却是源源不断的。我们的爱总是在一退一进之间彼此错过,什么时候你就会变成以前的样子,本性迸发出,太难预料了。我不想提心吊胆,将自己变成一个没有安全感的怨妇。而我这个人,是真正的不能容忍三心两意。二少,你找别人吧,找个可以体量你的人,日子或许会好过很多,你也能够逍遥自在。”
“你还在恨我?”
“恨,怎么不恨。如果说你大哥死在我的手里,你恨我,折磨我,那都是应该的,哪怕你杀了我,我也没有一点儿怨言,其实那时候我是准备赎罪的,将我欠你的那些一点一点的还给你。本来就是我欠你的!可是,总有些底线是不能破的,就像这世上有些事情我永远无法容忍,而你也不会彻底收敛一个道理。”
季江然那手终于是不堪负荷,将杯子放到茶几上,杯中液体微漾。
他淡淡的眯起眸子,低低说:“当年的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他顿了一下:“我以后会好好爱你和绍然,只要你肯留在我身边……”
穆西心里已经酸透了,唇角却漾着浅笑,声音也很冷淡:“以后么?……季江然,我不再相信你了。当年你让我接受你的时候,是怎么说?说会把我宠上天,可是最后我却实实在在的跌进地狱里。这些我不怪你,一些事是我先做出来的,再多的回击都是我该受的。但你让我跟你结婚的时候你又怎么说?说从此之后不再捻花惹草,一心一意,同生共死。可是,你早早就变了心。季江然,真的,你怎么样伤害我都不为过,哪怕让我生不如死,我已经做好了那样的准备……可是,当一个第三者跑到我面前来耀武扬威,诅咒我的孩子死的时候,我真的是恨透了你们。这就是我的底线,要么就干脆不要破,要破就破到底,再没有挽回的余地。”
其实每一次都谈不出什么结果来,穆西已经想明白了。
她一无返顾,不会回头。而季江然定然不想放手,别人说再多都是一样的结果。
他说他不会,可是她已经铁了心的不再相信他。其实早已不是信不信的事情了,这一次她只想伤人,破罐子破摔,恨不得将一切都搞砸了。他伤心,难过,怎么样都好,最好是绝望。
穆西吵着她累了,只想跟穆绍然一起过最最平静的生活。可是跟他沾边就一定不行,他是那样声名显赫的人,一举一动都倍受瞩目。连带他身边的人也会跟着成为焦点。她不想,正如接下去的事情他们都会变得无力承受,人啊,何苦要让自己变得那么倦怠。
夜色越来越沉,穆西终于站起身。
“算了,我去休息了。”
季江然只身坐在客厅下的灯影里,在她推开卧室门的时候叫住她。
“穆小西,你真的不再爱我了吗?”
穆西攥紧门把手的指掌顿了下。没有回头:“是的,我不再爱你了。”
季江然已经站起身,动作太猛烈,一条腿撞到了茶几上,发出响。而他几步走过来,从身后抱住她。
“你骗我……”他埋进她的脖颈里,沉沉说:“你骗我,你是爱我的,比我想象的还要爱。当年你明明可以摧毁我,为什么要手下留情,单单只是保全我?你不是信仰大于一切的杀人机器吗?惩奸除恶比生命都重要……为什么还会姑息我?你这样跟出卖组织有什么区别?”
是啊,当年如果不是她,他一定已经死了。她分明有机会整垮他,他的性命,连带他一手缔造的王国通通都可毁于一旦。她比任何人想象的都要精明果敢。当年她从季江影那里到底查到些什么?掌握了多少致命的东西,只有她自己最清析。那些东西是足以瞬间毁灭他的罪证。
可是,她没有。
当年他一觉醒来,发现世界完全不是他想象的那样,分崩离析,四处皆是阴霾,几乎一刹就能蚕食他。连带他手上的霸业和整个季家,都要无所幸免的被恶运缠身。当年他沉沉的睡过之后,再醒来,世界依旧只是那个样子。没有倒塌,也没有塌陷。打开手机,吴胜超的电话接着打了进来,之前已经打过无数次,可是他一直关机……都是侥幸的话语,原来雨过天晴,吴胜超几乎是唏嘘着说:“季总,我详细的打听过了,那些罪证通通不关你的事。调查的只是大少……”
他坐在床上能看到窗外的曙光,即便拉着厚重的窗帘,还是从缝隙中渗透进来一点儿,总觉得那样明亮。
如同绽放在他的生命里,是的,那是他生存的一线生机。而那线生机不是别人,正是顾浅凝留给他的。
季江然虽然不知道她当年向组织提交的资料内容是什么,一定全面到无可挑剔,否则不会连信息基地都被摧毁了,她的确是个精良又完备的女特工。可是,却将他的责任都撇除了,血洗得那样干净。所有的一切只是和季江影有关,彻查的一切企业机制均是季江影名下的东西,而他和季江影在外人看来分的一直清,关系水火不溶,业界里更加是死对头。基地明显是信她的,携席卷之势一举歼灭。最后倒塌的,只是那些和季江影相关的,但那不过就是一个亡人,还有什么好摧毁?
连季江然都不可思议,他和季江影明面上是一对冤家对头不假,私下里却并非彻底的泾渭分明。只是被她给划开了,将他推到彼岸去。将那些蛛丝马迹都斩断了,一定查不到他。
即便他因此受创,不过是那些厚重的经济利益。可是一切对他来说实在算不了什么。那些经济上萧条低靡的负累,短短几年,他就可以重建辉煌。只要他还好好的活着,大伤的元气就总有一日可以恢复。
一切都还好好的,多年以前才是真正的做了一场恶梦,梦醒了,梦里如何,都不作数,只是虚惊一场。
季江然一直等她说出来,将这个事实说给他听,说她是爱他的。她从来没想真正的摧毁他,她背弃了自己的使命保全他,这就是她对他全部的爱。
想起新婚大喜前一晚,她盛装打扮,艳若桃李,跑去公司找他。亲吻他的唇齿,只说谁说她不爱他。那样的叹息,吐气如兰,绝非哄他玩。
她真的是爱着他的,爱的不得了。
可是,那一晚过后季江然就不再相信了。不相信她的爱,口蜜腹剑,觉得一切都是假的。于是狠下心来伤害她,几乎是往她的心口扎刀子,所有恶劣的事情都那么刻意。到底将她给伤着了,体无完肤,便不惜宁可玉碎不可瓦全。要是怎样的绝望才会想到带着孩子去死,如果不是伤了心,她该十分想将这个孩子带到世界上来。每一个母亲都有这样坚定的信念,生下孩子,哪怕拼尽全力。
在穆西看来自己是不堪的,她的那份苦触没有人知道。她几乎是不顾一切的爱了,背弃了所有不该背弃的,她那样的信徒,一直憎恶叛徒,到最后自己却因为一个男人叛变了。就像季江影说过的,终有一天她也会变成自己讨厌的样子。那一刻穆西真的是无比厌恶自己,做梦都想将自己杀掉。最后证明她的爱是愚蠢的,得不到一丝半点儿的温情与回报。她为了爱一个人背弃信仰,而他爱的那个男人背弃她,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那样的绝望与心灰意冷,除了去死她想不到别的。
憎恶就像一片沼泽地,越是挣扎沦陷得越深,直到自己都无能为力,无望的承受灭顶之灾。
当她选择去死的时候,就在想,或许季江影也是这样觉得。他们是同一类人,被组织培养出来,信仰坚定而强大,最后却纷纷走上歧路,一定十分痛苦。憎恶自己的心为什么仍旧不够冷血,不够强大?最后没有办法,发现走错了,却已然没有回头路。再走不动的时候,干脆选择一死。只有那一条路可走,是解脱,也是对自身人格的洗涤。如果不是觉得做错了,谁会憾然到死?
季江影到最后或许是逃得出的,是他自己放弃了,逃出去一定更累,索性在那一刻为自己松绑。
有的时候死了,也算逃出生天。
就像她,当年那样苦那样累,最后不堪负重死去了,才觉得是逃出去了。又怎么肯再走回头路?
“季江然,当年我是爱过你的,我没有骗你,也坦然的跟你说过了。是你不信我,不稀罕……连我生的孩子你也不再想要,那时候你是我唯一的精神支柱,我是倚赖你的。当年如果你肯给我一点儿温情,让我即便那么憎恶自己,也觉得是值得的,肯把绍然安心的生下来留给你……如果你肯骗我再多一点点时间,没几个月你一样可以躲清静,我没打算要永远缠着你,我以为你一个人也可以将绍然养得很好。可是,你没能够。你把一切都打碎了,终于让我知道自己的痴人说梦,我竟那样傻……你还是将我推开了,在我最无助最需要你的时候,让我彻底认清了自己的不堪和咎由自取,我像个笑话一样,那时候唯一的念头就是结束这个笑话。二少,早在那时候,我对你已经没有任何指望了……”
感觉出背后的人在打颤,仿佛是剧烈的颤抖。打他抱上她开始,就没有停下来。
她锋利的话语也没有停下:“你既然已经知道当年的那些事,我虽然蛇蝎心肠,总算对你没有做到最坏。如果你肯感念一点儿情意……江然,放过我吧。”
季江然最害怕的就是她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一点儿希冀都不肯留给他。仿佛真的心灰意冷,才会说出那种对他再无所求的话来。
她也不相信他是深爱着她的,花言巧语,到最后一样以为他只是在骗她。
其实他们是怎么样爱着彼此,只有自己心里最清楚。
只怕说出来,都不会有人肯相信。
季江然紧紧的抱着她不放开,他的嗓音哑得厉害:“我不能没有你……小西,我真的不能没有你。我是爱你的,从来就只爱你。你所看到的那些都不是真的……没有第三者,也没有舍弃,我对你从来都是一心一意的,你相信我……”
可是,她也实实在在的说过,她不会再相信他了。在她甘愿让自己做个傻瓜,肯全心全意依附他的时候,他走开了,把她孤零零的闪在那里。
穆西从来都没有说过,其实她怀穆绍然的时候,一直想有他陪着。陪她一起吃饭,一起给孩子讲故事,一起听胎教音乐,他会在她的肚子隆起的时候,孩子气的趴在上面聆听孩子的动静,让她觉得他是对这个孩子充满期待的。她不想一个人看电影,一个人逛街,一个人静静的跟孩子说话……穿漂亮的衣服也没人肯看,到最后连头发都懒得打理,她竟成了一个弃妇,幽怨又凄凉。当年宋小唯说得没错,只怕没有哪一个女人到最后会像她一样惨淡。
那些委屈与难过,他从来都不知道。生孩子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吃了多少苦,可是到最后却一点儿盼头都没有了。
时隔几年,穆西终于有机会将那些委屈通通说给他听。这个孩子分明他也有份,不是她一个人的……那些她当年就想说给他听,而到‘死’也没有机会说出来的话。却能在这一刻一一说给他听,那些难过与伤心,一度让她的心口发涨,疼到窒息。
“季江然,你就是个混蛋……”连她自己也哽起来,眼泪簌簌的落个不停。“就算你再怎么恨我,恨到要杀了我,你也不能那样子伤害我……”
季江然只比她哭得更厉害。
在他遇上她的时候就是场劫难,他一早就知道的,可是没有闪开。于是,后来不出所料,真的就有无穷无尽的殇。
“小西,是我对不起你。”他将人扳转过来,紧紧抱着。可是,即便是这样,他仍旧不能放她离开,他不能没有她,真的不能……
“是我混帐,我对不起你……你相信我,我会慢慢的补偿你。把这些年亏欠你和绍然的,通通还回来。小西,你相信我……我是爱你的,这一辈子再不会这样爱一个人了……”
往事被这样提起来,那样多的难过通通说出来。可是,没有痛快的感觉。反倒像似走到尽头了,才要这样挥泪道别,把一切好的坏的都说出来,此去经年,不留遗憾。
实在是种糟糕透顶的感觉。
季江然抓着自己的心口,越来越没办法喘息了。扳着她的肩膀狠狠的吻她,咬伤她的唇齿,她也在咬他,口腔里血液的味道迷漫,真实又绝望。
总像是有一丝虚幻的甜蜜隐在腥咸里,即便是有,也是微不可寻的。
便用力的吸吮,执意的要偿出甜滋味。
可是,哪里有?
季江然眼泪掉得厉害,他错了,错得那样狠,那样离谱,以至于她无论如何都不肯再跟着他。
便只得将她揉碎进骨子里,融化成身体的一部分,让她永远想跑也跑不了,化成灰,燃成烬都只能是他的。
四年之后再碰她,仿佛是死而复生,满身的触觉都叫嚣着醒过来。
果然只能是她。
被她的温润反复包容,才觉得自己可以活着。满足得忍不住想要叹息,恨不得就这样双双死去,哪怕结局只是挫骨扬灰。
那些苦他吞了,这样的结果也肯认。
黑暗中他咬疼她。
穆小西攀着他,在他身上抓出血印子。
呜咽着喊疼。
可是停不下,打一开始就是疼的,太重太狠,所以痛不可遏,这样的疼,至死方休。
季江然亲吻她的嘴角,仍旧不忘祈求:“不离开我好不好……我真的不能没有你……”
穆西觉得要被撞/散了,所头骨节都微微错位,动一动,全身的零件都会稀里哗啦的散落一样。
她魂不附体,仅能攀附着他。
大脑更是一片空白,听不清他说的话,耳畔只有他浓重的喘息。亦想不明白自己是怎么被他抱进屋,抛到床上来。只觉得贪恋……
她对他的爱从来都是淋漓尽致的,这就是她,爱的时候拼尽一切的爱了,哪怕卖了自己。所以当今天决意不爱的时候,也觉得没什么好愧疚。那些痛滋味,好滋味,通通都深切的体会过了,还有什么好遗憾?
只想在这一刻跟他好好的,最后一次将自己完全交付。
天亮以后,无论还是不是他的女人,身上都留有他永不磨灭的印记。
想他的时候,便能在自己的身上嗅出他的味道,看到他的影子,这样刻骨又铭心,足够了。
朱岩一早就来季家,这是季铭忆的一个老朋友。
听说才从外地出差回来,一下飞机家都没回,就直接来这里了。
季铭忆请他到沙发上坐,提着气:“朱兄,是不是发生什么事情了?这么早就赶过来。”
朱岩先问:“是不是江然世侄交女朋友了?这事你们知道吧?”
简白听到下人说一早就来客人,也从楼上下来了。正好听到朱岩这样问,过来说:“没有啊,之前倒是给他介绍一个,可是也没松口呢,这些天他一直在外地出差,好些天没回来了。”
朱岩又问:“是不是在z城?”
简白也是模棱两可了,季江然没说,她哪里会知道。
“这个我还真就不清楚,那天他说走,匆匆忙忙的就走了。”紧张起来:“不会出什么事情了吧?”
朱岩将包里的一份报纸拿出来,递给简白。
“弟妹,你看看,上面那个是江然吧?报纸上可是这样说……我看着还带着一个孩子,听说是找了一个带着孩子的女人。”他不是好事的,实是看着季江然长大,多少有些担心:“我不知道你们清不清楚这件事,我想绍然之前经历了不幸的婚姻,别再碰上什么乱七八糟,身份复杂的女人。我看绍然经过几年前的事情之后,整个人变了很多,择偶的事情一定还得慎重。各方面都有个了解比较靠普,你们说是吧?”
季铭忆一听,着实跟着担心起来。从简白手里夺过报纸,从图片看是有些模糊,不过隐隐可以辨出那个人就是季江然,的确也牵着一个孩子。
扫一眼下面的字,更是恼怒。
“这是怎么回事?这个孩子是哪来的?”
朱岩叹口气:“本来我是去z城办事,无意间看到了这个报导。不过不是主版面,图片也很模糊,看了一遍还没注意,更没往心里去。后来看到了江然的名字,一下紧张起来,就想着拿回来问问你们,是不是知道这件事情?”
怎么可能知道。季江然以前有事就不爱跟家里人说,这些年更是一个字不会露。也难怪别人说他变了,担心他走火入魔。沉默又寡言的,哪里还是以前的样子。
心提到了嗓子眼,立刻担心的不得了。
简白说:“我马上去给江然打个电话问问是怎么回事。”
坐到沙发另一端,拿起听筒开始拔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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