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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又断断续续下了几场雨,幽篁园的竹叶在月光下滴着水。

夜间的修复工作更是如火如荼,刘青已取回了作画的材料,国师也在画纸上练了几遍手,拿给顾柔看过作参谋,两人一致觉得他的画风临摹彭勃已然有□□分肖似。

然而国师依旧不是很满意——才□□分相似,骗骗街头巷尾的古董店商贩还可以,想要蒙过钱鹏月的眼,须得做到十全十美。

他不忙着使用材料,一遍一遍在纸上重画演练,没想到他画了快十年三清祖师像,这辈子最后画得最多的还是避火图上的这俩人,他都有些好奇这两人叫什么名字了;而且在他看来,彭勃虽然画人物独步风流,这造景烘托的意境却还差着那么些,比如画中若这扇绣花四折屏风,若是以弹矾之技画作半透,罩着那男女半边,半遮半掩,欲说还休,寓有限于无限……那才更有意思。

他顿笔凝思,忽觉如若这彭勃死而返生,他定要叫到跟前来跟他好生谈一谈——同为艺林技者,也是可以交流的么。

他正思考,顾柔这边已将军令彻底背熟,满脑子都是鸣鼓止鼓,鸣金收金;她觉得自己提前完成了阿至罗布置的兵休日任务,后面几天可以好生地跟着他玩耍了,开开心心过来瞧他画得怎么样——

“您这怎么还有个洞?”

顾柔指着他画上的两处留白,惊讶。

国师斜眼一睨,可不就是有两个洞么,还是她造的。

顾柔明白了,那真迹上两个黑窟窿,正是他无处临摹的部分,可是,总不能就这么留着俩窟窿还给钱大人呀!她真真着急:“那怎么办才好,您还记得吗,你看过原作没有?”

“……当然没有。本座怎么……怎么可能跟你一样,轻佻!”他别过头去,俊眸微沉,一脸气正神清。

顾柔给自己挖了个大坑,羞愧红了脸,她那也只是出于好奇,才会拿来看看。赶紧岔开话题:“图就一张也好,说不定钱大人也不记得细节,就随便画出来,就算他怀疑,您抵死不认就得。”

他立刻用毛笔指着她,纠正:“是你抵死不认——画是你偷看的,火是烧穿的,谎也是你扯的。是你。”他只是对她救苦救难,才会在此处画什么避火图,真是平白受牵连。

顾柔被他指得心慌意乱,连连摆手赶走他的笔尖,像赶苍蝇:“哎呀您快画,我都困啦。”捂嘴假装打哈欠。

他冷哼一声转过头,俯身继续作画,才勾勒几笔,就听得她在旁道:“不对不对,这哪是这样,那姿势就错了。”

“怎么错了?”他也看过,记得很是清楚,只是细节可能有些微偏差,他歪头端详打量,觉得被她那么一说,是有那么些别扭。于是又扯了张画布,重新勾线。

“不对不对,这还是不对。”他皱眉:“怎么又不对?”顾柔用手比划了一下:“我记得那个姿势是这样……”“哪样。”又比划一下:“就这样。”“画中手在此处,怎么可能又似你这般动作,又不是三头六臂。”顾柔急得不行:“我这个手代表的是脚不是手,她手不还在原来的位置么,就这样。”他搁下笔,抱臂歪头地看,摇头:“不懂。”“就这样啊,很简单,怎么会不懂……”“那你做给本座看。”

顾柔比划地正忙,突然愣了:“啊?”被他一把托起来放在桌上。

她彻底懵了,慌不择言:“不,不成……”他的下巴靠在她左肩膀上,挨着她耳朵低声道:“怎么,烧了稀世名作不赔,连弥补都不帮忙了,本座为了谁在这画画?”声音里已见魅惑。他在她发间缓慢移动,低嗅她的味道,已自然进入蓄势待发的狩猎状态。

……

夏夜的阵雨总是毫无预兆,时有时无,急的时候便似江河泼天,缓的时候又风平浪静,倒是吊脚楼书斋后头那片竹林,任尔雨打风吹去,过后仍是一派萧萧肃肃君子风范,岿然林立;但林中一棵合欢花树却是撑不住这忽然而至的晴晴雨雨,随着那飘摇风雨,一朵一朵深深坠入红尘,林中落花成阵,满是风流印记。

他将她从桌案上抱起,给她一件件拢好纱衣。她此刻还没缓过神来,浑若无骨在他怀中瘫软成泥,等着那余韵缓缓褪去,脸还潮红着,眼睛半睁半闭,像是魂飞天外还没找得回来。他盯着她看,这神情他也爱极,远比那钱鹏月的书亦或是彭勃的画有有意思,方才她有一个皱眉的表情他尤其喜欢,就是她闭眼深深皱起眉头,伴随口中莺莺呖呖,实在是勾魂夺魄妖冶至极,他在心中回想那个表情,简直似着魔一般刻印在脑子里,怎么都挥不去……他想着想着,欲罢不能。

顾柔好容易苏醒过来,人像是被甩在水里洗过一遭,全身发汗,她也顾不及难为情了,惦记起彭勃那张亟待修复的画,声音乏力地问他:“大宗师……能画画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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